从家里带来的录音设备还放在次卧的飘窗台上,裹在外面的防震包装还没拆。
开学第一周的课外时间被各种欢迎会、班级破冰、干部选举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全部占满,每天最早也要到晚上七八点才能离开学校,第二天多半还有早八课,留给他录音的时间实在很不宽裕。
他在开学前刚刚读完加缪的《局外人》,正要找一本新书开始读,之前读的几本都是冗长艰涩的外国翻译腔,这次下定决心要读母语的作品,不料开学到现在每天都忙得稀里糊涂,连小说都没选好。
外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林均把手从那包录音设备上收回来。
“怎么灯也不开?”林至走到门口,身体半倚着门问他。
“一闪一闪的,可能快烧断了。”林均拉开窗帘,回过身看着林至。
林至的手搭在卧室门把手上,客厅灯光在墙壁转角后残留的一点光线把他包裹出一个聊胜于无的暗淡人形。
人形伸出手臂,在开关上“啪嗒啪嗒”试探着按了两下,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毫无反应。
动作停滞片刻,然后频率更快地又按了七下,室内仍然一片无光。
“有没有备用的灯泡?”林至开口问道。
“前两天换阳台灯用掉了。”林均说,身体往门口有光的方向挪了挪。
林至从房间里退到走廊上,不知道是光线还是角度的原因,林均总觉得他的脸色有些诡异。
“我去买一个?”他提出方案。
“这附近就一家五金店,过八点就关门。”林至说,“你有房东电话吗?”
“有,”林均说,“但是现在很晚了。”
“她会过来的。”林至打断他,“这样我没法睡,我睡觉要开灯。”
林均现在可以肯定林至的情绪不太对。
好在他擅长应对他人的情绪,太擅长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出房东的号码,正要摁下拨号键,林至又变卦了。
“算了,别打了。”他说。
林均抬头看着林至。
他想他的表情应该是有一点不耐烦的,但其实他心里平和得很,甚至还在期待着后续。
“那你怎么睡觉?”良久都没有听到林至的声音,林均只好再次开口道。
“我睡沙发,客厅开灯不影响你吧?”
“不。”林均说。当然不,他只能无趣地承认,就是这样无趣的后续吗?
林至用手揉了揉额头,突然快步走到林均面前,一只手按到林均的肩膀上。
手搭上林均左肩的一瞬间,他又触电似的放下了,换成用右手从后面勾住林均的脖子。
“是我的病,最近总是这样……太厉害了。”林至露出一个笑容,但笑得过分谨慎局促,让此情此景更加充斥着一种错位的僵涩,“你先去洗澡吧,我自己消化一下,很快就好。”
勾在林均后脖子上的手突然微微地收紧一下,之前环绕在林均颈侧那片若有若无的热度贴上皮肤,把皮下的血管也鼓舞起躁欲来,短短接触一瞬,有一种血液倒流的错觉。
林均对这错觉的转瞬即逝生出一种诡异的不满,他心怀叵测地又把颈项往后靠去一些,让两片门户不当的皮肤再次相亲。
林至的手掌很干燥,从掌心腾生出的热度也很宽厚均衡。
一个人把脖颈抵在这样一只手上,心里油然而生的第一种错觉往往是小鸟依人的,林均也不能免俗,他相信那一瞬间自己的眼神恐怕也温顺不少。
但是如果说他与常人还有什么凤毛麟角的不同,那就是他往往比寡淡的普罗大众要多上几倍澎湃心潮,这心潮的一浪尚未福泽大地,就又来一浪推翻前缘。
所以他心里的小鸟只依人半秒,就怦然蜕化成一只跃跃欲试的毒蝎了。
“怎么消化?”林均的脖子贴着林至的手,这让他的上半身有一些轻微的后仰,但他很快发现对方的手也很有眼色地顺势顶住了他。
林至的手在林均的脖子上轻重缓急地轮番摩挲了几遍,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在这期间慢慢地向林均靠近。
“没想好。”他说,林均能听出他的声音里已经有一些极力抑制的喘息声,“你有什么建议吗?”
林均把眼睛半阖上,他在期待一个代表这场游戏正式开始的精彩拳头。
但他错了。对方并没有选择以速度出击,而是在缠绵的鼻息间徘徊了长达一分钟后,用嘴狠狠咬上他身体上同样的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