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至的学籍是今年七月十二号从兰省转来的,正好是林均生日前两天。
难怪尔易和陆野打听东江的时候没有听到林至的名字,林至当时压根还没进东江。
但是林至显然在东江认识不少人,可以在半天内租到一间完全符合林均要求的房子,开学带林均出去吃饭也能看出他对附近相当熟悉,并不像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新生。
请的也不是病假,是事假,和爸爸有关的事假。
确实,这一个礼拜以来,林均没看出林至还有一点生病的样子。可是看他那天在校医院的情状,生病似乎也不是完全的假话。
都是些自相矛盾的信息,就像这个人一样。
还是再确认一遍,林均心里想道。
用一种委婉的方式,避免留下不必要的怀疑种子。
“他请事假干什么?”他选择先问这个冲击力较小的问题。
“他爸爸生病住院,他要去陪床。”陆野说,“他爸应该也是你的亲戚吧,你不知道吗?”,
林均的心里又咯噔一下,但是这一次他有所准备,恢复得比上一次快多了。
这理由多半也是假的。即使是真的,林均也不是一个轻易能为父母的健康一惊一乍的人。老妈也就算了,更何况是名存实亡十八年的父亲。
有病的父母对他来说难道还是新闻吗?
“不知道,我跟他们家不熟。”他说。
“那他还留你的电话。”陆野嗔怪道,好像在替他抱怨似的。
“刚进学校就请假会有什么后果吗?”林均拐着弯问道。
“这两天回来就没事,新生刚开学管得严,过一两个月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好吧,那我给他打电话试试看。”林均从电梯里出来,转过拐角,一眼就看到1202室开着条缝的房门。
好极了,他雀跃地想道。
“那我们加个微信吧?”电话里的陆野还在跃跃欲试地提议,“你联系上了就告诉我。”
“嗯,加吧。”林均心不在焉地说完,没再等对方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要见林至,现在就要。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酒精味。
林均没喝过几次酒,判断不出好坏,但可以确定不是啤酒,也不太像红酒。
他没有换鞋,直接走进房间里。
餐厅没有人,客厅也没有人,一切似乎都和他早上匆匆离开时一样。
空气里的酒精味也开始变得若有若无,好像刚才是他的错觉。
现在应该产生恐惧,行动谨慎,总之是负责任的成熟表现,林均提醒自己。
他把林至送他的刀握在左手掌心,把手揣进上衣口袋。
阳台,厨房,卫生间,他一个一个地走进去检查,只剩下主卧的门关着。
林均在主卧门口站定,掌心严丝合缝地按上把手,迅速地往下一按,往里推开。
没有人。
他慢慢地转过身,后背仍然紧绷着,刀锋从口袋最深处缓缓提起,抵在掌根的刀柄随着手腕呼之欲出。
次卧的门是大开的,站在门外也能看见里面没有人。
但是林均还是走进去了。
他走到床边,床板上放着几条上次录音后没有收进柜子里的数据线,旁边是白先勇的《孽子》,他录的那本小说。
但他是下载电子版读的。
林均若有所思地在床沿坐下,拿起那本书。
书是崭新的,但是被人碰过,因为封面上有一股似曾相识的酒精味。他翻开,细细的一缕红丝带正夹在他上一次停下的地方。
“别害怕,弟弟。”一个声音从林均背后响起,承接小说的上文继续读道,“我跟你,我们都是同路人。”
林均想站起来,一只手先他一步按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就像书中写的那样。
“你读得比我好。”林至在他头顶上说,打了个酒嗝。
他大概喝得不少,拍到肩膀上的手劲风云变幻,林均一肚子的疑问被他这样鸿毛泰山交替地拍着拍着,反倒理出个差不多的逻辑来了。
“你站门后边干什么?”
“本来想吓唬你的,你没理我。”林至大言不惭道,“我就出来了。”
林均把手上的书合起来,往头顶递上去,“你买的?”
“不记得了,可能别人送的。”林至伸手接过书,总算宽赦了林均的肩膀。
“写得还挺深刻的。”他说。
林至知道他在录这本书,这并不让林均吃惊,他本来也没有刻意回避对方。
他稍微抬起头,对方不那么端正的衣冠被纳入眼中。
“上午也能喝酒?”
“喝酒也有规定时间?”
“……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