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德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刚相处不久的时候谢利亚就知道。
有些东西他尽量在朗德面前藏起来,不过,这件事已经深埋在他的心底太久了,每次回忆起来都是加倍的痛苦。这正是因为他执意避而不谈。
也许是时候正视过去了。
谢利亚叹了口气,一边在秋千上微微晃荡,一边告诉了朗德自己的故事,关于他是怎么学习魔法的。
跟他的魔法有关的一切,都可以追溯到当年的那座白城堡。客房里散发着舒服的暖意,他和衣而眠很快睡着了,半夜却因为一阵突如其来的渴意而醒来,迷迷糊糊地出去了。
他想找点凉水,但客厅里没找到,于是茫然地四处转。城堡里的房间都是关着的,寂静无比,主人不知所踪。
如果他半夜没有醒来,那么他就会在第二天牵马离开,但是选择已经做成了。他随机推开了一扇门,而这引发了后来的所有事。
门后有什么?鬼怪吗?不是。那里有一个森林,茂密的植物形成辽阔浩瀚的绿色海洋,种类复杂的菌子在树根边张开艳丽的伞盖,目光所及之处富有生机,一片天然蓬勃的景象。
放在野外,这本来没什么,完全不值得他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可是——可是这只是城堡里的一个房间而已!
他认为自己幻视了,用力把门关上,然后再打开,还是那个森林。
这回他真的受到了惊吓。
他关上这个门,去打开别的房间。一个接着一个,有的是黄昏沙滩,有的是冰天雪地,有的是荒芜废墟……不存在相同的景色。
最终他在一扇红色的门后找到了城堡的主人,身上的白袍不见了,只剩短裤短袖,茶色玻璃片覆盖大半张面容。
对方猛地撞见他,吓了一跳,摘下玻璃片打量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有点渴……”他回过神。
“客厅里不是有水吗?”
“没有,只有药。”他说,“一种褐色的药水,很接近黑色了。”
对方愣了几秒,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那不是药,是肥宅快乐水而已。”
“……什么水?”
“没什么。早知道我就在那里放一排矿泉水了。”
那扇门关上了。他被重新引到客厅。城堡的主人拿下了一瓶褐色的药水,邀请他尝试,顺便给自己开了一瓶,以身作则表明这玩意喝了不会死。
见对方咕噜地灌下,他犹豫着抿了一小口,当场浑身打了个激灵。太刺激了。这绝对不是凡间该有的东西。
“你、你是神吗?”
他握着瓶子结结巴巴地问道。
“想太多了,小子,我只是个魔法师。这些门是伪装成房门的空间通道,被我连接到别的世界了。这就是为什么你能在每扇门后面看到不同的景色。像这个‘药水’也是我从别的世界弄来的。如你所言,粗浅的魔法。”
他使劲摇摇头:“怎么可能!我从来没见过……怎么会……掌握着如此超乎想象的魔法,你究竟是什么人?!”
对方笑笑,吐出两个字。
“白巫。”
地面上的暖光褪去了。太阳暂时躲到了云层背后。谢利亚从秋千上起身,决定带着朗德回去了。
从矮人族的村庄到他的庄园,有一条捷径可走,也要耗不少的时间。
朗德对故事的后续感到很好奇,催促他继续讲下去:“然后呢?白巫不是个坏蛋吗?我在书上读到他是死亡的化身呢。为什么你说的白巫不一样?”
“不一样?”谢利亚顿住,“嗯,对,白巫原本是虚构的。但他用‘白巫’做自己的假名,到现在已经很多年了。”
“好吧,那为什么说他是病人?”
为什么说白巫是病人?
因为白巫疯了。
尽管现在看来很明显,但在当时,他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一点。
他沉醉于白巫的神一般的魔法。这前所未有地拓展了他的见识,让他明白,原来魔法远远不只是他所理解的那样。魔法是所有神秘力量的集合体,是那片似近实远的星空。
他极其渴望认清星空上的纹路,所以他请求白巫教他学习魔法。白巫很惊讶,但是端详他良久,终于同意了收他做学生的请求。
他就这样成为了白巫的学生。在这个非凡的魔法师那里,他一个月学到的东西比过去五年还要多。
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能早点遇到白巫,就省了许多弯路。
他在那座城堡里花了一年多时间学习。这个时期的每一天都丰富多彩。
他给家里写了信,叫他们不必担心,他在这里过得很好。事实也是如此。白巫传授他知识,生活上处处照顾,对他的态度一直很耐心。
他跟着白巫去了许多个世界,或诡谲或险恶的环境,在那里进行试炼。无论何时,总是有一抹白影在身后不远处,默默地监护着他。
每当他显露出受伤的迹象,白巫就会立刻现身,摧毁他对面的钢铁机甲或者异形虫族,提前终结试炼。
一来二去,他的实力迟迟卡在一个地方无法突破,禁不住抱怨起来。
“老师,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结果白巫笑道:“惯坏你不好么?”
说着捏了把他的脸,笑容明晃晃发亮。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学生,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
是的,那时候白巫对他来说,不仅是老师和资助人,还是保护者。在某些不安的时刻,他只需仰望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就会觉得心里澄澈透亮。
不管发生什么,老师都会在那里看着他,守护他,不让他坠入深渊。
“然而后来我发现,事情并不如我所想。”谢利亚低下头,“每个人都是复杂的、多面的。我的老师有一些神学的观点,是我不能认同的,因为我曾经信仰摩恩神……”
啊,摩恩神……
谈起这些真是恍若隔世。
谢利亚定了定神,继续说:“他要我放弃信仰,不是改变,而是放弃,只把神当作工具。这种想法让我很惊骇。全国民众都信仰摩恩神。只有他非但不信,还想叫我唾弃神。我辩解了几番,实在无法动摇他,明白这种矛盾是无法调和的,我就决定离开白城堡。”
“你丢下你的老师了吗?”
“我是想暂时离开他一会。没错。白巫看起来有点愠怒,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容许我走了,说给我点时间想想,相信我迟早会跟他达成理解的。然后我就回伽马洛萨了。我的家就在那里,一个叫萨克塔伦庄园的地方。”
“之后你就没再见过你的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