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谢利亚说,“我在家里见到他了。白巫……就坐在我父亲那把椅子上,看着我,脸上带笑。在白巫的四周,遍地都是尸体。”
“!”朗德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料到故事会如此急转弯,“等等,难道他杀了你的——”
“他杀了我的家人。”谢利亚肯定了朗德的猜想。
“可是、可是为什么啊!”
“你的问题很好。”谢利亚放低了声音,有点气若游丝,“但是没有为什么。他是毫无理由就杀了他们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有疯病,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你说呢,朗德?”
“……”
小家伙不作声了。
谢利亚也陷入沉默。在提起这件事以后,他满脑子都是当时的情景。
灯火通明的大宅里,父母倒在地上,血流成河。家里提前收到他书信,知道他要回来,所以亲戚们都赶来聚会,准备庆祝他的归来。
结局是叔叔一家身首分离,祖父母的脑浆迸溅到墙壁上。仆人也都很惨。没一个活下来的。
那天他都记不得自己怎么逃出来的。反正他脑子嗡的一声,什么都想不到,除了跟白巫拼命。但是他被挫伤了。他的技艺都是白巫教的,自然不可能打得过自己的老师。
萨克塔伦庄园被烈焰烧着了。他虽然逃了出去,但是白巫没有打算放过他。那个疯狂的魔法师紧追不舍,想把他抓回白城堡。
他不肯落在白巫的手上,但是逃又逃不掉。太难了。白巫何等熟悉他,总是预判到他会如何行动。
最后别无他法,在实力差距悬殊的情况下,他选择了跳河——自杀,但不是白白自杀。这是一种献祭仪式。
他在呛水的那一刻,还生出讽刺的念头:这也算是把老师教给他的东西学以致用了吧。
他把自己献祭给世外最凶煞的神明“混沌”,用鲜血和灵魂换取白巫之死。摩恩神太高高在上,反倒是这种邪神更容易召唤,只要条件够丰厚。
那时候他觉得,什么原则都无所谓了,他只想要白巫血债血偿。
谁知混沌神收下了他的鲜血,却没有收下他的灵魂,因为白巫在他跳河的那一刻,就知道这是献祭,立刻消失在原地,不知躲去哪里了。
混沌神在多元宇宙中整体很强悍,偏偏在这一块领域的势力比较微弱,一时没找到白巫,所以放弃了收取他灵魂,毕竟条件都摆在那里,事情没办成也不好意思拿酬劳。
于是混沌神留了他一命,又念他献了鲜血,已经是自己的信徒,赐给他一块“混沌碎片”,助他亲手去复仇。
混沌碎片进入他体内,变成了新的力量,即是他的第二种魔法,平常以黑雾的形态出现。
这是一个至高神明的恩赐。他因此实力大涨,能做成以前做不到的许多事,再加上近年的修炼,对魔法的掌握已臻化境,可以像白巫那样穿梭世界,连接通道,比起当年简直天差地别。
现在他有信心,如果再对上白巫,他不会输——他会杀了白巫!
灭族之仇,不能不报。
他只恨那个疯子藏头露尾,带着城堡消失了,偶尔出现一下,转眼又不知躲去哪个世界,多年都未曾逮住,不能让他的家人在九泉之下瞑目。
谢利亚紧紧握住拳。
“这就是为什么,朗德,我们必须保持控制。控制住自己的力量和人生。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但更重要的是,永远不要向无辜的人施加伤害。”
朗德侧头望向谢利亚,这个有他近两倍高的男人,嘴唇抿得泛白,依旧掩盖不住轻微的颤抖。
所以白巫是虚构的传说,但是有个强大的魔法师使用了这个名字,然后就真的成了白巫,一种死神般的形象。老师的全家就是被白巫杀害的。
原因?没有原因。平常看不出任何问题,对老师温柔以待,忽然有一天说翻脸就翻脸,还犯下如此血腥惨案。
老师想必曾经是很仰慕白巫的,但那件事过后,就只剩下恨了。
以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恨。
即使跟自己说这不是他的错,也难免会想,如果当初他没有拜入白巫门下,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可以说,家人的死,是他间接导致的。
而越是这么想,回忆就越痛苦,那份恨意也就越扭曲,到最后已经不知道是恨白巫多些,还是恨自己多些了。
原来老师是这样的啊,一个剥掉强大外壳后,只剩下满身伤痕的人。
幼小的黑龙突然微微颤动。
“对不起,老师……”
不知为何就这样道歉了。
谢利亚摸了摸他的头,没说什么,跟他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这条路上只有他们。周围是虚空,挂满了大小的星星,光芒倾泻而下,如同月光般照亮前方。因此很多宇宙生灵称此为月光路。
打开这种超脱现实的通道看似轻松,实则耗费巨大的能量,也只有谢利亚能面不改色地浪费这么多能量了。
朗德回到庄园后,默默写了功课。赫克托已经从镇上归来,带了一匹小马驹送给他,满以为他会喜欢的,但是他心思不在这上面,一直到睡觉的时候都有点恍惚,眼皮下不停滚动。
老师……白巫……
那个故事始终徘徊在他的脑海里,一开始只是声音,后来转换成文字,再后来就变得更加栩栩如生了。
他仿佛能看到一座相似的庄园,陷入滔天的火海,无可挽回。
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堵住了他的鼻腔。耳边好像有呲啦、噼啪的杂音,吵得他无法入睡。他用力一掀被子,坐了起来,茫然地抬起头。
天花板上,火焰熊熊燃烧。
“呼……呼……啊……”
体内突然变得异常灼热。朗德大口喘气,感觉自己的胃部好像被烫伤,有一种极具刺激性的疼痛感,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他一面看到火焰的幻觉,一面有真正的火焰在心窝处燃烧。
“老师、救救我……”
痛苦中,朗德呼唤了谢利亚的名字,然后翻滚着掉下了床铺。
“朗德?”
卧室里的灯被开了。
高挑的人类接近他,蹲下来查看他的情况。朗德感觉自己燃烧得越来越厉害,当那只修长的手碰到他,也被他皮肤的温度惊得一抖。
“你怎么了?”
“痛。”朗德混乱不清地说,贴着冰凉的地砖吟呻起来,“啊,老师,我痛得不行了,我要烧起来了。”
“冷静点。”他的老师声线充满了安抚,“先告诉我,你的痛来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