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话？也行。”孙琦拿起发好的牌，若有所思看了孙欣一眼：“大家都不可以撒谎的，知道么。”

陆威挠挠头：“行啊。来呗。”

第一场，杨滛就是最小的。最大的，不用猜了，正是那笑得狡诈的大尾巴狼。

“……”杨滛懵了。

张煜单手托腮，戏谑道：“哥哥，你手气可真不好啊……”

杨滛冷脸：“要问就问。”

张煜削薄的唇一张一合：“打手/冲的时候，心里想着谁？”

“……”

一瞬间，客厅里鸦雀无声。

谁都没猜到张煜居然会问这么奇怪又令人害臊的问题。杨滛更是不知所措，张煜是疯了吗？问这个问题？

“我不想回答。”

“可以。那亲我一下。”张煜指了指唇：“就亲这里。”

“……”一群人眼神很微妙。

杨滛耳尖红得似血玉，就听张煜又道：“害羞什么？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接吻了。”

“……”一群人震惊。

杨滛脑子“哄”的一声炸响，尴尬得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你……你在胡说什么……你疯了你……”

张煜敲敲桌子，把一群人从震惊中敲回神：“我开玩笑的，你们一个个那么当真的表情做什么？”

“有吗？”孙欣首先打破尴尬的气氛，哈哈傻笑着：“我……我也觉得是开玩笑的……没当真呢……”

“哥哥。”张煜打开一罐啤酒，递给杨滛：“不想说的话，那就受惩罚好了，喝一罐啤酒。”

杨滛皱眉：“我可以……”

“不可以。”张煜打断他的话：“游戏反悔就不好玩了，哥哥也不想扫了大家的性质对吧？”

“行吧。”

无奈，杨滛只好接过他递的酒一饮而尽，才一罐下肚，脑子就晕乎乎的，不过意识还清醒。

第二轮游戏开始了。

输的是孙欣，赢的是林青春。

林青春看了一眼手机，又看向孙欣，很冷静问她：“欣欣喜欢谁？”

孙欣一愣，俏脸红了：“你问这个干嘛？你不是知道么？”

林青春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张煜。

孙琦语气不太好：“不想说的话，可以选择受惩罚的。”

“我说。”孙欣紧张的抓着纸牌，孙琦不悦的移开眼，她咬唇说：“我不知道算不算喜欢，但是我一直都想他。”

张煜看向杨滛。

林青春也看向杨滛。

杨滛一脸懵。

孙欣正眼看着杨滛，正准备说什么，孙琦不悦的把啤酒递到他嘴边：“多喝酒，少说话。不然后悔了，你又会哭鼻子，我很烦。”

“唔。”孙欣接过啤酒。

孙琦说得没错，如果她刚刚冲动了，向杨滛表白心意，追不到杨滛不说，指不定还会把他们的关系搞得很尴尬。

孙欣接受惩罚。

张煜附在杨滛耳边偷笑：“哥哥打手/冲的对象一定不会是她的对不对？”

杨滛把他推开：“不是你就对。”

几轮游戏下来，杨滛是输得最惨的，他开始认为张煜在牌里边做手脚了，为什么老是他最小。

他喝了三罐啤酒。

烂醉。

几个人吃饱喝足也回家了。

杨滛发酒疯，抱着包子自言自语。

“包子，你不可以死的知道吗？你死了我会难过。”

包子被人抢走了，抢走包子的坏人此刻正满脸戏谑地看着他，“哥哥还认得出我是谁么？”

杨滛打了个酒嗝，很认真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随之发出一声嗤笑：“讨债的。”

“讨债？”

张煜蹲在他跟前。

“对啊……不是讨债的还能是什么……我上辈子欠你的……所以我这辈子来还债……才会被你这么折磨……”

张煜笑脸逐渐消失。

杨滛叹了一口气，眯着视线扭曲的眼睛，往沙发边上爬去：“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吧……我看到你我就很烦……烦得要命……”

张煜失落落的：“这么讨厌我么？”

“说不上来。你在我身边我就心烦意乱……被你看着，我就没办法认真思考，我该去做什么……”

张煜轻轻坐在他蹲着沙发前，哑声问：“那喜欢我怎么做？”

“你走……走得越远越好……最好让我永远看不见你……”杨滛摆摆手，赶鸭子似的赶着他：“眼不见心不烦。”

张煜垂下眼眸：“这么想我走？”

“你不走的话……那就放我走……”说着，杨滛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放我回家……我想回家……”

“好。”张煜难过得要命：“我答应你。”

杨滛抬起头：“你答应我什么？”

“离开你身边，越远越好。”

“哦……那你走吧……”

“可不可以……”张煜把双臂向他打开：“抱抱我……”

“抱什么……”

杨滛讽刺的一笑：“你的拥抱不值钱。书上说，你最会用这样的方式哄人。你抱了青春又抱杨滛。两个人都死在你的拥抱里。真的，这种痛苦我不想承受。”

他声音忽然哽咽：“……我不想受痛苦……去受杨滛所受过的痛苦……走他走过的路……太惨了……我不要……”

张煜捧着他的脸：“你记起来了？”

杨滛摇摇头：“记起什么？”

张煜语塞，定定看了他许久，垂下手，忽然问：“你很痛苦么？”

痛苦，当然痛苦。

痛苦的不是他被张煜一直束缚着，那痛苦的根源是……他好像，对张煜动心了。这种感觉他自己说不上来，只知道张煜的一举一动，他都很在意。

不过……

他不想承认，强行逼着自己这是个错觉。可是自己种种反应，都在告诉他，他要疯了。

挤压在心里。

他抑郁了很久。

那次转着去精神科，他只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得了精神病，以此来安慰自己，自己是正常的。

可是真的要进去的时候，他怕了，跟疯了一样逃走了。大街上走着的人都在看他，看疯子一样看他。

他这才逐渐明白。

他真的疯了，真的得病了。

得了一种……叫“爱情”的病。

“张煜，我不喜欢你。”杨滛揪着他领子，很可怜，又委屈地说：“我真的不喜欢你……拜托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张煜红了眼睛，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许久，才应他：“好。我答应你。”

杨滛会心一笑：“谢谢。”

张煜深深的低下了头。

杨滛可能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醉酒的“真心话”真的成真了。张煜不见了，带走了属于他的东西。

杨滛坐在他房间里懵懵的，好久好久，才回忆起昨天对张煜说的话。他在求他，求他走……

他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房间，慌了，反复在楼上楼下找了一遍之后，他真的确定张煜走了。

一句话也没说。

就那么走了。

杨滛如抽了魂一般，在他房间里坐了一天一夜，忘了吃也忘了喝，反复回想着他昨天晚上对张煜说过的话。

第三天。

张煜没回来。

杨滛心里失落落，又空荡荡的，就好像缺了一块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四天。

张煜依旧没有影子。

家里都是乱糟糟的，平时勤快的要死，现在就跟瘫痪了一样，少年躺在沙发里，眼神空洞洞的。

第五天。

张煜没回来。

包子也消失了。

包子消失杨滛这才找回来一点魂。他跑出去寻找包子，找了很久在一个小公园的林子里找到了它。

死在一堆树叶里了。

这里是杨滛经常牵着它遛弯的地方。

杨滛懵懵抱着包子的尸体，眼睛干涩涩的，很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来。为什么这些家伙，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

张煜会不会死掉？

就和包子这样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等死？

杨滛这样想，越想越慌。完了，张煜还没吃药，那药可是要半个月吃一次的。不吃的话会痛死的。

他算了算时间。

快半个月了。

杨滛终于拨通了那个他反反复复删掉又添加的号码，可是手机里传来的却是冰冷冷的无人接听。

死了就死了嘛……

杨滛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有些落寞：主角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多好？没人跟他争家产，也没人会威胁他的生命。

第七天。

杨滛抱着包子的尸体坐在门口。

包子的尸体开始发臭了，他舍不得埋，他舍不得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就这么离自己而去。

杨滛盯着手里小小的白色药瓶，眼神空洞洞：张煜现在应该疼死了吧？没有药的话……

他觉得他自己有点贱，明明是他自己开口说要他走的，求他放过自己，现在张煜走了，如了它的心愿，他自己却反悔了。

包子的尸体长蛆了。

杨滛这才依依不舍的把它埋在了家门的大树下。回到了家里整理自己的衣物，下午他就准备买机票飞北方了。

在走之前，他给自己准备了一杯水。

一杯混合着毒药的水。

毒不致死，却能让人生不如死。他给张煜喝的就是这种药。现在张煜放过他了，他也不想在欠张煜什么。

那杯水清澈见底。

看上去只是一杯普通的水，纯净得没有一点瑕疵，一旦喝下去，再没解药，痛苦伴随一生。

杨滛坐在沙发上，盯着那杯水很久很久，最后伸手把它拿了起来，靠在嘴边准备一饮而尽。

一支大手及时阻止了他。

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听起来那么深情：“这杯水让给我吧，我嗓子干渴得厉害。”

杨滛瞳孔抖动得厉害。

黑发少年默默的拿走了他手里的水杯，将那杯水一饮而尽，“对不起，我食言了。我根本走不掉，只要你还活着，我连死去勇气都没有。”

“张……”杨滛抬起头。

少年温柔的笑脸重新出现在他视线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白团子。

小白团子吐着舌头，朝他叫了一声：“汪汪！”

杨滛红了眼：“包……包子……”

张煜单膝跪在他跟前，把小狗递给他：“不对，是小包子。我和你的小包子。”

小包子欢快的摇着尾巴。

张煜期待的看着他：“喜欢么？”

他不知道几天没休息了，满脸的疲惫，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连卧蚕都是青灰的，可怜极了。

杨滛眨了眨发酸的眼睛，“嗯……喜欢……”

张煜眼神微妙的闪了闪，小心翼翼的追问：“那我呢……我……你喜不喜欢？”

杨滛低着头，没说话。

张煜失落了一下，“是准备回去了么？”

他扫了一眼，杨滛打包的行李。

“嗯……”

杨滛没否认。

张煜抬起红怔怔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试探性：“可不可以……带上我？”顿了顿，很着急地解释：“我不会做什么……也不会对妈妈做什么？你相信我好不好？”

“饿了么？”

杨滛忽然问。

张煜一愣，就见杨滛把背在身上的单肩包取下来了。他没什么表情：“我去做饭给你吃，对了，是不是没吃药？记得把柜子里药吃了，你没带走。”

杨滛站起来往厨房走去，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那是隐忍到极限的情绪。

他爱他，可他得不到他。

他爱他，可他怕爱上他。

两条平行线，两个人都站在末端，遥遥相望，似乎永远都走不到一起。

……

阴暗的房间里，透进一丝光芒，把里头狼狈的一只老鼠暴露在阳光下。

少年躺在地上，眯着眼睛去看那日光，一瞬，刺眼得要命。在黑暗里待久了，他永远无法正式光明。

那会要了他的命。

第几天了？

哥哥有没有想他？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在崩溃的边缘，要疯了。

地上落的是一把刀，就在手边，移上几寸就能拿到，可是他没有勇气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在想象，如果他死了，会怎么样。

腐烂的尸体过了很久被发现，杨滛会不会可怜他，把他埋葬在墓地里，给他一处安身的地方。

然后再过很久很久，带着他的妻女来到他的墓碑前，给他送上一束花，告诉他，没了他之后，他现在过得多么的幸福。

儿孙满堂，夫妻和睦。

多好的结局。

也许在某个恍惚时候，哥哥会怜悯一次，忽然想起他，那个时候他的感觉是恐惧的？还是思念的？

张煜翻了个身，翻身的一瞬，他躺过的地毯上全是滚热的汗水，形成了半边幽深的阴影。

身体好疼啊……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

就好像骨头在被火烧，又好像身子被大卡车的轮子反复碾压，剧痛无比，没有任何办法缓解。

他卷缩成一团，如一只猫躺在地上，睁眼时，眼睛里全是淤血，泛着红光，如一只活在阴暗里的吸血鬼，可怕得要命。

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不知道是谁来了。

看到他这幅鬼样子，吓跑了。

“铃——”

有人打电话在他手机上。

来电者：哥哥。

他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想伸手去拿手机，可是却疼的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看着手机反复唱了又停，停了又唱，直到——无尽的沉默。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医生告诉他他染毒了，毒虽不是什么麻痹神经的毒，但是却是能把人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毒。

这种毒，都是给恨之入骨的仇人用的。医生给了他四个字：“好自为之。”

张煜没什么表情，神色淡定得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毒又不是不可以解，他的解药不是在等他么？

那几个电话给了他希望。

在死亡边上走一遭，他想通了，他不会在给他任何机会了。就算死，他也要死在他身边，死他手里。

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他遇到了和他一样流浪的小狗，这只小狗闻了闻他的气味，是同命相怜的气味。

它一路跟着他，跟着他回了家。

在门口，有个少年失魂落魄的在挖坑，埋的是一具老狗的尸体，尸体都烂了，臭味隔着很远都能闻到。

“张煜……”

杨滛轻轻喃了一下他的名字。

少年的身体一僵，就听他说：“为什么还不回来？死在外面可怎么办？”

那句话很轻很轻，轻到风一吹就散了，杨滛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但那句话，是张煜听过最动人的情话。也是杨滛唯一对他说过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