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邱的老巢,竟是一间废弃的仓库。韩冰被潘子“按”在了伙计们后面,百无聊赖又心神不宁。
韩冰还是坚称他认为不对劲。潘子有些不以为然,但花儿很赞同韩冰的谨慎。因此,虽然仓库大门里面悄无声息,花儿还是让手下几番试探之后,才摸进了大厅。
进了大厅,韩冰的精神愈发紧张了起来。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韩冰忽然高声喝道:“快出去!有埋伏!”
几台大灯同时亮了起来,将仓库照得有如白昼。堆叠着的木箱的缝隙中钻出几十个臂绑白毛巾的伙计,将韩冰等人牢牢围在了中央。王八邱立在一处高台上,志得意满地笑道:“花儿爷,潘爷,感觉如何啊?没了你们两个,吴三省还能牛逼几天?”
韩冰却根本没有看王八邱。他仿佛被一支箭钉在了当地,直勾勾地盯着通往高台的楼梯口,脸上的表情像是活见了鬼。
楼梯口正站着一个男人,也像韩冰那样定定地站着。他冰水般的视线穿过无数人,落在韩冰身上,仿佛其他人都是空气。
男人的个头矮小、皮肤黝黑,鼻阔而塌,双眼漆黑,透着一股戾气。打过越战的潘子几乎凭本能断定,这是一个越南军人。
花儿悄声问潘子:“这暧昧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他们认识?” 潘子摇了摇头,低声道:“没听大冰说起过啊。”
韩冰忽然开口,涩然问道: “我早该想到是你。练了王八邱和小皮匠的人,却又搞出这些狗屁不通的陷阱来,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搭台唱戏了?”
越南人用口音生硬的中文冷笑道:“狗屁不通的陷阱,你才会钻进来。不然的话,你就要跑了。”
韩冰紧紧盯着越南人,手已握到指关节发白。可他浑然不觉,艰难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越南人冷冷答道:“一开始不是。但也没关系。”
韩冰苦笑道:“是啊,没什么关系……”
越南人忽然情绪复杂地叹道:“你自裁吧,我可以不伤别人。”
韩冰缓慢松开手指,轻轻摇了摇头:“谢谢你帮我这么多,但我还不能死。你能不能再等等?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越南人厉声斥道:“你做了叛徒,还要做懦夫?!“长刀”的叛徒,不能死在外人手上!”
韩冰长叹一声,抽出匕首,缓缓横在胸前,戚然道:“我就算和你解释你也听不懂。算了,反正以你的性子,这是早晚的事。赶早不赶晚,就现在吧,我也躲累了。”
越南人冷笑道:“你躲不了一辈子。”
匕首在手,韩冰像是变了一个人,气势一下子锐利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把出鞘的刀。他忽然淡淡地笑了,苦涩中带着几分留恋:“我本来也没想躲,只是不得不躲。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一直很想你。”
越南人举起手中的长刀,冷笑道:“我也很想你。”
被晾在高台上的王八邱气到面目狰狞,刚骂了半句“他妈的”,忽然被“当”的一声巨响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下来。
只见越南人猱身跃起,借着居高临下之势重重地劈了下来。韩冰反握匕首,全力一挥,硬生生将越南人掌中的长刀磕偏了方向。
韩冰和越南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快。韩冰磕开长刀后,一晃身间已扑到了工厂中央立着的锈迹斑斑的脚手架上,飞快地向上爬去。越南人紧随其后,只比韩冰差了一个身位。
韩冰见状眉头微皱,左脚勾住一根钢管,手一松,全身重量系在左脚上,翻身如鹞子般扑了下去,双手握着匕首直插越南人天灵盖。
越南人怒喝一声,双腿牢牢盘住脚手架,上半身仰起,举长刀迎了上去。
又是“当”的一声巨响,韩冰借力轻飘飘地翻起,再度朝着脚手架顶端爬去。
决绝。只有这个词能够形容二人的打斗风格。一举一动的目的都是为了夺取对方的性命。不计后果,不留余地。稍有差池,便有性命之虞。
花儿喃喃道:“只会杀人……”
潘子则焦急地握着手|枪。奈何那二人纠缠来去,有如两团灰影。潘子要瞄那越南人,又怕误伤韩冰,枪握在手里,来回转移方向,已攥出了汗来。
转瞬间,两团灰影已从脚手架中层斗到了顶层,又从顶层斗到了中层,仍是难分胜负。
忽地一团灰影自脚手架上跳下,“砰”地砸进了一个木箱。正是韩冰。
木箱不知多久没人动过了,积年的石灰与尘土一下子扬起,腾起一片灰白色的云雾,将韩冰隐没在其中。
越南人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进去,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只听尘云中断续传来低喝声、击打声、木材断裂声和刀刃碰撞的铿锵声。
众人手里都捏了一把汗。潘子更是目眦欲裂。烟尘中目视不便,打斗更加凶险,若不是自知这两人的打斗他插不上手,他早就冲进木箱之中了。他只能更加焦急地握紧了手|枪,全神贯注,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团灰白的烟尘。
不知过了多久,尘土终于缓缓落下。有如幕布拉开般,显出了其后的场景。
韩冰跪在越南人的身上,右腿赫然多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皮肉翻起,伤口狰狞。
他的全身重量都压在那柄匕首上。匕首深深地刺入了越南人的胸口,直没至柄。顺着血槽,鲜红的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韩冰伏在越南人身上,垂下头,在越南人耳边轻声说:“Tam biet. Anh trai.”
越南人嘴角抽了抽,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轻声说:“Tam biet, anh ……” 声音渐低至无声,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睛还大睁着,模糊地映着韩冰的身影。
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韩冰拔出匕首,以一种近乎于虔诚的姿态,将越南人的头颅割了下来。
然后,韩冰艰难地起身,又艰难地抱起越南人的头颅,转身走向工厂大门的方向。
“当啷”一声,一个绑着白毛巾的混混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有了带头的,随即是接连的无数“当啷”声。沿途的人无不退后了几步,为这个浑身是血的煞星让开了道路。
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当啷”声,人群自觉分开。韩冰就这样蹒跚着走到门口,忽然转过了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潘子,轻声说:“那个叛徒是我。”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韩冰抱着越南人的头颅,蹒跚着走出了工厂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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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邱的手下都被韩冰和越南人的打斗吓落了胆子。饶是有不少的亡命之徒,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杀气面前,这些散盗们江湖搏命练出的胆子,不堪一击。
王八邱自知大势已去,慌不择路地逃出工厂,却正好被花儿埋伏在外的人手逮了个正着。
一切都很顺利,然而潘子却一直有些神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