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随把水云舟收了起来，严肃地叮嘱归采：“师叔，我就送你和师弟到这里，咱们有缘再会。”

他转身就欲溜走，却被归采捉住了衣领。

“不急，”归采和颜悦色道，“先陪重山逛一逛。”

清随抱紧自己的剑匣，死活不干，坐在地上嚷嚷：“师叔你不能这样，你这是过河拆桥，我好心送你们到这里，你却这样对我。”

归采纹丝不动，冷静地说：“你分文没有，怎么逃家？”

清随蔫了。

海不枯没有城墙，房屋从疏到密，错落有致，风格各异，有些飞梁画栋、有些却粗暴地由石头垒成。

海风穿越石堡，鼻翼间都是属于海水特有的腥气。

妖市只是个笼统的概念，它可以在海不枯，也可以在海上任何一个岛屿。相对来说，海不枯的规模最大。

大多数妖修都会到海不枯参加集会，交换自己手中的物品，来获取提升修为所需的灵丹妙药、珍宝法器。

清随蔫头耷脑地跟在师徒俩后面，脸色平静，眼神却透露出心如死灰的气息。

谢水荇看得忍俊不禁。

越往城中心走，就越繁华，叫卖声不绝于耳，与凡间集市并没有什么不同，街巷七横八纵。

一条街上两边的楼阁之间绳索相连，挂满鲜艳的布帛，随风飘扬。拐到另一条小巷，布帛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高大的乔木，直挺挺地横亘在街中央，遮天蔽日，树冠上还藏有精巧玲珑的树屋。

凉风习习，吹得谢水荇一个哆嗦。

他毫无所觉，脚步不停，拐了个弯，步入另一条街，狂风顿时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脸，待狂风平息，他放下胳膊，缓缓睁开眼睛。

无数游鱼撞进他的世界。

谢水荇当场愣住，浑身僵硬，只能惊叹地环视四周。

水天一色，都是明澈的蔚蓝，天空中漂浮的白云好似海面雪白的浪花，浪潮翻涌，流云浮沉。他仰望苍穹，一时间竟然分不清那到底是海水，还是天空。

耳边传来悦耳的歌声，他转头望去，瞧见鳞次栉比的房屋，那是从乐坊中的歌姬在歌唱。

街上行人稠密，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而他就站在人流中央。

五彩斑斓的群鱼在他头顶游过，遥远的天际边是深沉的黑，什么都看不到。忽然，那片黑色陡然消失了，瞬间变成了刺目的白。

旁边有一修士路过，瞧见谢水荇呆呆立在原地的模样，好心解释：“那是大鱼在睡觉，翻了个身而已。”

谢水荇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谢：“原来如此，多谢。”

那修士大笑：“小友是第一次来东海妖市？”

谢水荇颔首：“不错。”

眼前的修士打扮得不伦不类，大大咧咧地赤膊，皮肤是常年暴露在日光下的黝黑，胸膛上布满大片大片花里胡哨的刺青，只随意地挂了几块布，下面倒是老老实实地穿着短打绑腿。

他指点谢水荇：“你再等上一炷香的时间，说不定大鱼又会翻身。”

果不其然，过了没多久，那片白色又变成漆黑。谢水荇饶有兴趣，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清楚地望见那条大鱼慢吞吞地翻了个身子，露出雪白的肚皮。

谢水荇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鱼。

“小友是误入此地？”坐在街边小食摊上，萧融挠挠后脑勺，奇道。

谢水荇：“我本来在海不枯。”

萧融沉吟：“你八成是被东海小妖戏弄了。”

妖市不仅有来自原野、森林的妖，还有来自深海的妖修。

有些妖天性比较恶劣，最爱戏弄旁人，但又不会对旁人的性命造成什么威胁，妖市的土著都将之视为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也就没有去干涉。

说话间，一群又一群五彩斑斓的小鱼从街上游过，偶尔还能见到飘来飘去的扇贝。珊瑚礁旁钻出一只小鱼，汇入鱼群，一齐游上天际。

小食摊主送来两盏酒杯，谢水荇端起酒杯，举高了仔细端详，这酒杯竟然是用贝壳打磨而成，入手感觉有些粗糙，别有一番趣味。

很快，摊主又送来了几盘吃食，皆是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萧融抽出筷子，递给谢水荇一双，安慰他：“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你不是说你师父跟你一起吗？”

谢水荇接过后，连忙道谢。

归采肯定发现他转头就不见了，就是不清楚归采能不能找到这里。

谢水荇不禁苦恼起来，他问：“这里到底是哪里？海底？”

“不然呢？”萧融大笑，他指了指头上那片蔚蓝的“天空”，“陆地上有妖市，海底当然也有妖市。”

这里才是真正的东海妖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