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到海水的冲击，谢水荇晕晕沉沉，脑海里一片混沌。

他感觉得到自己缩在一个人的怀抱里，温暖，安心，让他昏昏欲睡。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眼前走马灯一样的转，他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记起。

他猛地睁开眼睛。

他仍在海里。

归采冷着一张脸，长剑横在胸前，似乎在和什么东西对视。他没有分神为自己布置一道屏障，早已浑身湿透，广袖白衣紧贴身体，些许头发粘在脸上，袖带均在水中飘飘荡荡。

漆黑的海域里，亮起两盏晦暗的灯笼，跟水缸差不多大小。

沉闷的水声从耳边滑过，谢水荇大气也不敢出，归采剑上缠绕着锐利的真气，只要灯笼的主人主动袭击，剑气就会尽数飞去。

光滑的鳞片折射海底的微光，明亮的像一面镜子。庞大的躯体慢吞吞地在他们眼前挪过，荡起一层层水浪。

谢水荇惊了，这东西是海蟒，难怪归采都没有动作。

这大家伙皮糙肉厚，一出生就有出窍期修为，合体期修士都拿它没奈何，过去前往绝境的修士，不知有多少葬身蟒腹，从此得了个“水蛟”的诨号。

归采凝神静气，等待这只海蟒离开这片海域。

他们脚底下就是妖市废墟，经过海水的冲刷，废墟被彻底碾成粉尘，偶尔能瞧见残破的木料浮起来，在水中飘荡。

无数修士在海底等待绝境开启，星星点点的灯光沿着海底的山谷蔓延。

海蟒慢悠悠地游走，一晃神的工夫，海底再次震颤起来，轰隆隆的巨响接连不断。即便离了这么远，他也能隐约听见那些修士们的欢呼声——

一个漩涡渐渐形成。

时隔千年，绝境再开。

原本已经快要离开的海蟒身形一顿，那双水缸大小的蟒眼又亮了起来，谢水荇的心高高提起，生怕这家伙察觉到他和归采的存在。

海蟒头转了个方向，蟒眼盯着海底流动的光河。它的动作陡然加快，尾巴一甩，卷起一阵又一阵的水浪，猛地向海底游去。海水向后涌去，带起的浪潮把归归采和谢水荇往后推了几十丈。

谢水荇狠狠翻了个跟头，头晕脑胀地抓着归采的袖子，心有余悸地站稳。

海蟒迅速潜入更深处，压根不理会米粒大小的两个人，它的鳞片上水光潋滟，随着蛇尾的摆动，搅动得海水像波纹一阵阵散开，水波打在身上，疼得谢水荇龇牙咧嘴。

归采盯着海底流动的灯光，低声道：“一群蠢货。”

海蟒靠温度和光辨别人的位子，只要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哪怕就杵在海蟒眼睛跟前，这大家伙也跟睁眼瞎一样。

但只要发出了声音，或者点亮了光，海蟒就能反应过来。

谢水荇喘了口气，疑心自己听错了，归采会骂人？

“救、救命啊——”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凄惨的呼救声，听着像是少年声音，年纪不大，听着还耳熟。

归采正想带着谢水荇走人，就被谢水荇拉住。

“师父，有人在喊救命。”

归采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的神色。

他才不想救人，救人有什么好处吗？

然而他要在凤重山面前维持善良可亲的好师父形象，不能见死不救。

“师父……”谢水荇又开口，却被归采打断。

“我去救他。”

“不、不是……”谢水荇张张嘴，颇有些哭笑不得。

真气化成的小剑已经破开海水，直抵呼救声响起的地方，濛濛的光芒把那人照亮。

谢水荇定睛一看，娃娃脸，白衣黑袍，看着十四五岁，这人正抱着棵木头圆柱喊救命，手脚都环在木头上，看着飞来的小剑，吓得涕泗横流。

谢水荇窒息了，妈的，这不是那个卖神仙水的小骗子吗！？

……

距离海不枯数百里的荒岛上。

明媚的阳光把沙粒照的闪闪发光，海水蔚蓝，天空中的云彩与浪花一样雪白。

谢水荇大字形摊在沙滩上，大口喘气。

归采将他保护得滴水不露——真正意义上的滴水不露，他衣服头发都没被海水打湿，仍旧清爽干燥。

小贩抱着根木头，坐在沙滩上哭。

谢水荇侧过头，小声说：“师父。”

归采脱下外袍，正在用手拧衣服，衣服上的水哗啦啦地流下来，很快积起一滩。

“嗯？”

“谢谢师父。”

归采疑惑地低头看他，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谢水荇要谢谢他。

“你总是这么迁就我。”

他都没说，归采就主动把这人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