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们人修都以为鲛人全都是女性?”
挂上船帆,小舟笔直地破开水浪,驶入蔚蓝的海洋。
织流用手指缠绕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道。
谢水荇双手按住膝盖,平心静气地说:“请不要把我划在人修范围里,我现在还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凡人。”
柔弱无助的凡人端坐在甲板上,神情淡然,全然没有不适的感觉,而另一位拥有神识,起码是筑基期的修士已经趴在船舷上吐的昏天黑地。
织流嫌弃地躲到一旁,一边用手扇风,一边阴阳怪气道:“怎么失忆了,连坐船都不会了?”
谢水荇:“……”这谁能知道呢?
路海遥眼冒金花,虚弱地躺在甲板上,心口难受得紧,先前吃下去的东西都一股脑地冒出来,堵着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恶心得不行。艳阳高照,炽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把他晒得跟咸鱼干似的,四肢都使不上劲,只想躺在原地,什么都不做。
谢水荇怀疑道:“你们知道路吗?”
织流拍着胸脯道:“我知道,放心吧。”
按织流的说法,鲛人天生就认路,若是船翻了,还有路海遥在。生死一线、千钧一发时,说不定路海遥就能想起来。
路海遥摊在甲板上,胳膊挡住眼睛,弱弱地说:“请不要对我抱有太多的期待……”
他们刚把神仙水兜售干净,又买好口粮以及这艘小船,匆忙地上路了。
毕竟这水喝下去就晕了,当然早早地溜了最好,否则还得陷入骗子纠纷当中。
谢水荇委实不想跟着俩家伙为伍,奈何只有跟着织流才能去归墟。他谢水荇身为魔头时行事光明磊落,虽然修士和凡人都觉得他无恶不作,手上定然有冤孽,但是他行的端坐得直,不怕人说——却偏偏被天雷劈得尸骨无存。
他怎么也想不通,现在咂摸一下,可能是提前偿还罪孽罢。
——譬如成了招摇撞骗的小摊贩。
小船是一只用灵气催动的法器,不惧风暴,花费了十多枚上品灵石,瞬间把谢水荇的钱袋清空了一半,很是让谢水荇肉痛了一番。
不过这东西有个好处,催动它的是灵气,而非灵石。
水云舟固然好,然而极烧钱,行驶一夜,那花费的就不止是区区十枚上品灵石了,那是要以整条灵脉计量。只有三清宗这种财大气粗,坐拥十万大山的门派才能撑得起来。
“你还在担心神仙水?”织流动听的声音蓦然在他耳边响起。
谢水荇从深思里抽身而出:“什么?”
“你不用担心那神仙水,”织流把头发拨到肩后,撑着脸,懒洋洋的挑起眉毛,“喝了神仙水也不算亏,甚至算是一种机缘,用灵石换机缘,绝对划算。”
谢水荇:“那为什么它有那么多名字?”
梦魂香,梦还凉,梦横塘,梦仙游,梦江口,梦行云。
他把玉瓶都打开来看过,颜色气味一般无二。反正谢水荇自己是没法分出这些水的区别,然而织流一眼就能看出差别来。
谢水荇慢吞吞道:“前世今生,爱恨情仇,心魔怨念……”
他抬起眼,盯着织流琉璃一般流光溢彩的眼睛:“这些水当真有这么神奇?为什么吸入了蜃楼,就只有引出心魔劫这一个后果?”
织流一怔,随后放声大笑:“就这个?”
他的下半身已经变回鱼尾,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他的容貌比闪耀的鱼鳞还要夺目。
谢水荇说:“当然。”
“前世今生,爱恨情仇,都是心魔的引子,”织流偏过头,视线从谢水荇的脸上移开,“最后只能引出心魔劫。”
“不论是人修鬼修,还是妖修,一旦拥有了感情,学会爱恨嗔痴,就会有心魔,它藏在你们灵魂最深处,有些人能把它悄悄藏起来,哪怕是到了渡劫期,也只有那么小一个,有些却会变成心底的阴影,越来越大,”织流伸出双手,比了个手势,随着他的话语,双手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最后,轰——”
他这一声把旁边迷迷糊糊的路海遥都惊得跳了起来。
“整个灵魂都变成了黑色,这个修士,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一念起,万劫生,就是这样,所有的情感与经历,最后都会指向心魔。”
谢水荇淡淡道:“照你这么说,那只有从小修无情道,才不会被心魔困扰?”
织流嗤笑:“怎么可能有无情道?我打个比方,我有一个瓶子,里面会自己冒出水,我把它堵上,水越来越多,最后只会把瓶子撑破,水没了,瓶子也没了,两败俱伤。”
“你的意思是……”谢水荇明白了他的意思。
织流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如果我能把瓶子里的水都倒出去,即便水一直会冒出来,我的瓶子也会一直干干净净。可惜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将瓶子倾倒干净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