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好像忘记自己是谁了。”神医本事大,有点脾气可以理解,谢辰也不计较只是把刚刚的事情告诉了姜神医。
姜炎捻着下巴上的胡须,沉吟半饷,才道:“照你说的情况来看,他的表现像是失忆,但是实际上尹公子的头部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恐怕还是送镖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受了刺激。”
“现如今活着回来的只有他,没人知晓到底路上发生了何事。”谢辰看着静静听他们说的尹宿,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色,“姜神医,你可曾听说过段临他们招惹过什么仇家?”
正在收拾药箱的姜炎手上的动作并未停顿,不甚在意道:“生意场上的仇家无人能有如此大手笔,恐怕此事并非寻仇。”
谢辰觉得姜炎此言隐喻了什么,却不敢细想,又听他说道:“尹公子如今之状,药石无效,他并非是受了伤,而是惊了魂。”
这句话听得在一旁暗中观察的尹宿一惊,抬眼去看这位看似温和无害的大夫,目光中不由带了些审视。
姜炎发现了他的目光,对他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忘了前尘也无甚大碍,只要今后活得快意,前事又有何妨。”
尹宿瞳孔蓦然睁大了些,感觉这位大夫像是看透了一切,在暗示他什么。
谢辰不知姜炎在打什么机锋,他的注意力在另一件事情上:“这惊了魂对他有何影响?”
“世子放心,不疯不癫,不痴不傻,不过忘了些事情罢了。惊魂之症可大可小,尹公子只是魂魄不稳,世子要是担忧,可用编织一条红绳系于他手腕处。”姜炎重新背好药箱告辞,太晚休息可对养生不好!
在他将要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谢辰忽然道:“我本以为姜神医只精通岐黄,想不到还懂得阴阳之术。”
姜炎脚步一顿,转头看他,面上是不变的温和笑意,“世子缪赞,不过略有涉猎罢了。”
“对了,我听闻段临来邺城时,身边还跟着的几名好友,如神医一般才能出众,不知他们如今去了何处?”谢辰状似随口一问,姜炎心中却明白他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
连在床上看他们说的尹宿都发现,这突然的问话很有深意,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谢辰背在身后的手掌在微微颤抖。
“他们自是去了该去之处,世子若想知晓,不如直接问大少爷,想必在这世上,他最不会欺骗的就是你与三小姐。”姜炎对他微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谢辰紧盯着姜炎的背影,手掌紧握成拳,一直不愿深想的事情却还是在逐渐浮出水面。
他的心情不平静,尹宿也是同样,这个被成为神医的人仿佛知道自己是并非原主。不过,好在对方不但没有拆穿他,还婉言劝自己看开些。
尹宿刚刚还在想凭自己一身深厚的丐帮武学,可以在这里的江湖上横着走了,现在惊觉这是真实的生活,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自己应该谨慎低调行事才对。
“你的药快凉了。”谢辰平复下心情,转身就见尹宿坐在床榻上发呆。
侍女在姜神医进门前就把药端过来了,尹宿严肃地盯那碗黑漆漆的东西看了一会儿,说太烫,要等会儿喝,姜神医以来又打岔忘了此事。
盛着汤药的碗摆在桌上,谢辰亲自为他端到面前,提醒道:“将药喝了,好生歇息。”
尹宿看着黑漆漆的汤药嘴里都泛苦,可被别人看着,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接过去,一口气灌下。
只要我速度够快,就感觉不到苦!
中药极其苦涩的滋味打破了尹宿的自我安慰,满嘴的苦药味道令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你怎么了?”谢辰看他抖了一下,有些不放心地询问道。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尹宿,又不想说出实情,有损颜面,胡乱找起了一开始的话题:“媳妇儿,你现在能跟我讲讲我们的事情吗我这次一定会好好记住。”
谢辰看他一脸真诚又迫切的样子,只好忍着倦意,在床榻旁的凳子上坐下,对他说道:“你名叫尹宿,是奎山镇长溪村人士,是段氏镖局的镖头。此次是押送一趟镖出了事,目前只有你活着回来了。”
尹宿想不到自己这副身体还从事的是武侠剧中最高危的职业,果然选专业要谨慎!
“我的镖怎么样了?”尹宿追问道。
谢辰摇摇头:“应是丢了罢。你不用担心此事,镖局已经关张,今后你也不必再跑镖。”
这么说,我现在还是个无业游民了?
见尹宿一脸凝重,谢辰想起他之所以去做了镖师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心中不由有些愧疚。
又提起最开始的事情:“尹宿,我并非与你置气,而是真心与你商议,我们的婚约是否就此作罢。若不是因为你筹备婚事需要银钱,也不会去做镖头,遇上这等惨事。”
尹宿抬眼看他,心想,自己这原身应该很喜欢眼前这人,否则为何会豁出命去做这种危险的行当。
“你应该也忘记了我是何人。”谢辰见他看着自己,才想起他已经忘了一切,胸口一窒,“我姓谢,单名一个辰字,数日前,我们两人私下定下了婚约。如今这婚事对我而言是幸事,于你却是不幸,是我自私自利,不该拖你下水。”
古代婚约都是父母长辈定的,尹宿明白他们两人私下订婚肯定另有隐情,不便直言,便旁敲侧击地问:“我刚刚听见他们叫你世子?”
谢辰点头道:“不错,我是镇国公嫡子,这里便是谢家在邺城的老宅,也是国公府。”
原主来自山村,前一个职业是镖师,婚约对象是国公府世子爷。公侯伯子爵,公在第一位,乃是权贵中的权贵。
原来竟是一个男版灰姑娘的故事吗?家世相差这么大,肯定不被世俗所看好,难怪两人要私下定婚约了。
为了能给心上人一个像样的婚礼,所以去做了高危职业,结果遇到劫镖的,全军覆没,就原主一人心念家中的未婚妻,拼着一口气逃了回来。
这一圈脑补,真的是让人又相信爱情了。
尹宿在脑海中顺了一下事情的脉络,自以为已经摸到了真相,看谢辰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努力掩藏起里面的同情。
章节目录 大型碰瓷
完全不知道尹宿脑补了些什么,谢辰想着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便不再拖泥带水,直言道:“婚约之事是我提出,也是我毁约,是我亏欠你,有什么需求你尽可言明。我知你即将弱冠,再不娶妻将会受罚,我府中侍女丫鬟你尽可挑选,若是都不满意,亦可拿了银钱去东市挑选心仪之人。”
等等!说好的不畏世俗眼光的浪漫爱情呢?世子你怎么如此轻易就屈服了!
尹宿身子往后仰了仰,目光中带着些许不可置信,看得谢辰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出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情。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以为是自己太晚没睡的错觉。落在尹宿眼中,就变成了十分苦恼,又不得不放弃心上人的苦恼和凄凉。
“我不同意!”尹宿沉着脸,干脆利落地拒绝道,“虽然我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但我知晓,能不顾危险去做镖头攒银子,我必然很重视婚礼,很重视这份婚约,自然也很重视你。你怎能将我随便推给其他人!”
从他受伤醒来,床前这位世子又是关心他吃药,又忙着请大夫,在没有记忆的尹宿眼中,堂堂一位世子能为一个男人做到如此上心,那必然是真爱啊!
爱情是什么样子,小时候他以为就是爸妈的相敬如宾,后来被生生打碎之后,他再也不曾见过爱情的模样。
如今有一份真爱摆在他面前,即便是偷来的,尹宿也不想看到它在自己面前又一次被生离死别打碎。
谢辰发现,尹宿自从失忆后简直更无法沟通了,当初就爱戏弄自己,失忆了也不忘这事,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可是,在听见那句“很重视你”之后,他竟觉得心口的位置猛跳了一下。
是不是当日的尹宿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去找段临争取镖头的位置,一心不愿委屈自己,才接下他以前根本不想做的事情。
即便失去了记忆,他还是坚持不肯悔婚。是不是,他真的动了真心,哪怕只有一瞬?
“你真的要坚持娶我?”谢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要知晓,我若要嫁与你,父亲必然不会同意,到时一旦与我断亲,我便不是谢家的世子,一切权势荣华与我再无瓜葛。届时,你恐怕也会遭到刁难。”
“世子爷都能抛下富贵荣华下嫁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我若是不敢娶,那真的枉为男人。”尹宿面色缓和了许多,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谢辰见他不肯退婚,也就不再多说,只道:“不久之后,我父亲将随皇上南巡到邺城,你且好生修养,这些日子便住在府内。”
“好。”尹宿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婚约对象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脑回路完全跑偏的尹宿一心挽救爱情,谢辰被他一次次的惊人言论带跑偏,已经完全忘了他们只是虚假婚约的事实,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一致。
等谢辰走后,尹宿躺在雕花大床上毫无睡意,这一晚上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他一个现代社会的单身狗,眨眼之间就要迎娶高富帅,走上称霸武林的巅峰之路,简直不敢相信。
厢房外间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又让他不得不信,谢辰留下来照顾的小厮就在屏风外的房间守夜。大户人家主子的卧房床榻边都会有值夜的小厮丫鬟,有的人家是睡在主人床下的地上,好一些的会在卧房外间有张小的床榻。
谢家作为大渊朝权贵中的权贵,下人的待遇自然不错,客人住的厢房也分了里外两间,外间有他们睡的床榻,不必在地上打地铺。
小厮都是谢家下人的家生子,对于怎么伺候主子都是训练有素,别看现在人睡着了,只要尹宿有点响动,他马上就会醒过来,点亮蜡烛,等待吩咐。
一开始尹宿不知道,躺了一会儿,总觉得嘴里残留着汤药的苦涩味,实在忍受不了,起身想要倒点茶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