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的以纳妾的待遇将他娶进门,尹宿这个正妻的名分地位根本就立不起来,谁都不会高看他一眼,谁都能将他踩在脚下。
这些人情世故,谢宇义堂堂一位国公爷怎么会不懂,他摆明了就是要打压尹宿。
在这一刻,尹宿心里不得不说有些忐忑,他担心谢辰会信了谢国公的鬼话,真的跟他回去了。毕竟谢国公是他亲爹,父子俩能有多大仇呢。
万万没想到,谢辰根本不为所动,摇摇头,说道:“父亲,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
说着,他对着谢国公跪了下去,语气坚定地说道:“儿子深知愧对父亲的期望,但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我的前半生都是国公府的世子,大渊的武魂,今后的日子,我只想是谢辰,是我自己。还望父亲成全。”
听完这些,谢国公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连退两步。身后的带刀亲卫上前扶了他一把,待他站稳才退回原位。
“辰儿,我已年近六旬,谢家直系只有你这个独子,你是真要武魂血脉从此断绝吗?”谢国公冷眼看着跪着的儿子,声音已是嘶哑,“若你执意如此,我便豁出脸去,先斩了尹宿,再带你回府。”
再次躺枪的尹宿怒气上头,直言不讳道:“老爷子,上次我敬您是辰儿的父亲,才手下留情,凭您的武功想杀我有点困难吧。”
“父亲,您杀了尹宿便是给了别人理由对谢家下手,相信您不会做出如此不智的事情。夫妻应生同寝,死同穴。尹宿若有差池,我便随他而去,做个陪葬。”谢辰毫不畏惧地直视谢国公的眼睛,缓缓道,“谢家没有了谢辰,还会有别人,武魂血脉不会断绝,父亲你只是从未仔细回头看看。”
这段话,尹宿不知道谢国公听了会怎么想,他现下满心都是酸酸涨涨的感觉,想笑又想哭。生同寝,死同穴。短短六个字,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来得动人,这不就是自己最想要的吗?
你且随意一说,我却想全然当真。
显然,谢国公也当了真,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连连说道:“好,好,好得很。你竟为了他能做到如此不顾生养之恩,血脉亲情,那也别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话音未落,谢国公转身抽出侍卫身上的刀,一刀对着尹宿劈了过去。
他的动作在别人看来或许很快,很利落,但落在尹宿眼中还是慢了些,完全可以避开。
只是在尹宿正准备轻松躲开的时候,谢辰一跃而起,挡在了尹宿面前。电光火石之间,刀锋劈在他的后背上,很快晕染出一片暗红色。
“谢辰!”尹宿连忙一手抱住了他的身体,一手快速抓住划过的刀锋,运足内力一掰,竟生生将精铁所铸的刀刃折断。
谢国公亦是一惊,丢下刀想要去抓谢辰,被尹宿避开了,他让谢辰趴在自己身上,小心地避开伤口,环抱着他的腰身。
“他是我谢家的世子,你将人放开!”谢国公怒喝道:“快把马牵来,速速带世子回城治伤。”
“是!”带刀侍卫抱拳行礼,立刻出门备马。
尹宿丢下手中的断刀,用双手抱住谢辰,看向谢国公,目光中带着罕见的凶狠,“谢辰是我尹宿的妻子,不牢国公爷费心,这是我尹家,还请你立即离开!”
“你的妻子?”谢国公都要气笑了,“无媒无聘,你们这是苟合!我今日带走我的儿子,谁也拦不住!”
谢国公说完,打算强行出手带走谢辰,去外面牵马的侍卫却忽然进来禀告道:“国公爷,外面聚集了很多村民,有人进来了。”
此次前来,谢国公最顾忌的就是把事情闹大,偏生现在收不住场。在武魂血脉和谢家的颜面面前,只一瞬间,他就做出了选择。
“不管他们,现在随我一同夺回世子。”谢国公紧盯着尹宿,伺机带回谢辰。
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个汉子的声音大喝道:“谁敢来我们观云村闹事?!”
尹宿听声音像是赵行那个莽汉。
随着汉子的声音落地,里正带着赵行等十几个村里的青壮年男人出现在竹屋门口,他们手里还拿着锄头和镰刀,一见屋里情况混乱,都已见血了,马上举起了手里的农具做武器。
谢家的侍卫都是沙场上久经百战的喋血之人,即便人多也毫不畏惧,取出靴子里的备用匕首,与村民对峙起来,一时间剑拔弩张。
谢国公见时机不对,只好先沉着脸,解释道:“我是谢辰的父亲,前来带回离家的儿子,家务事与各位无关,还请回避。”
在他说话的时候,倚靠着尹宿站着的谢辰从怀里取出两样东西,塞到尹宿手中,就着靠在他肩膀上的姿势,说道:“尹宿,将这个拿给国公爷瞧瞧。”
尹宿低头看他,轻声问道:“疼不疼?我先带你去看大夫好不好?”
大概是因为自己前世的死因,尹宿对刀伤还有阴影,他现在即便强作镇定,声音都还是有些颤抖,只是他自己不曾留意到。
“小伤而已,今日必须把事情做个了结。”谢辰摇摇头,他受伤已是习惯,这点伤还不放在眼中,只是现在的场合,他必须要示弱,给谢国公看,给村里的人看。
尹宿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一件有些眼熟,是那日他所写下的婚书,另一件是一张折好的纸,不知是什么。他不好打开看,直接把手一伸,“国公爷,你还是先看看罢!”
</li>
章节目录 父子断亲
叱咤沙场数十载,谢宇义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被一群小辈戏弄于股掌之间。
原来从头到尾, 谢辰成亲的事件都是一个计划周密的阴谋。
段临先修书引自己回邺城,谢辰假装退让, 同意心上人以妾的规格进门, 不过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私下里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要李代桃僵。
虽然他还没有找到四个人是如何调换的关窍,但在看完尹宿递过来的东西,谢国公要是还不明白自己被欺骗了, 那他这么些年就算是白活了。
那红色锦缎一般的东西是用皎纱写就的婚书, 字迹显然不是谢辰的,婚书一般都是要娶的那一方来书写,看到字迹他便觉不妙。
细细看完, 谢国公便知大势已去,婚书的落款写得清楚明白,新人是尹宿与谢辰, 证婚人是奎山镇知县, 主婚人是观云村里正, 上面还盖有县衙的印章。
有了婚书, 办了婚宴祭拜天地, 将婚事广而告之,全村都知晓此事,还通报了官府, 怕是连户籍都被动了手脚。
这婚事木已成舟,就算是皇帝亲临,也不能做出强抢他人妻子的事情。
如果说婚书令谢国公满心愤怒,那么另一张写着断亲书的纸张,才是真正击垮了他全部的期望和最后一点侥幸。
他以为无论如何,谢辰都还是会顾及着谢家。若今日不能将人带回,以后还有机会能徐徐图之,他不信两个男人真的能心甘情愿地守着对方过一辈子。
日子久了总会磕磕碰碰,失去了谢家的权势钱财,贫贱夫妻自有无数的悲哀,再加上随着年纪增长,难免会有人动了别的心思,或者经不住外来的引诱而渐渐离心。
世上哪有那么多牢不可破的结合,慢慢来,总有机会的。
只是,谢国公怎么也想不到,谢辰如此了解自己的父亲,又岂会给他机会。他毫不犹豫地准备了断亲书,也斩断了自己全部的退路。
“谢辰,即便你写下了断亲书,也斩不断你血脉里流淌的东西。”谢国公目光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反倒看不出多少愤怒,“你真的以为他会与你共度一生?“
他转过脸,看了尹宿一眼,冷笑道:“他还没有真正见识过武魂血脉是什么样的罢?”
明目张胆的嘲讽,还是在自己的地盘大放厥词,要不是看在他是谢辰亲爹的份上,尹宿这暴脾气哪里能忍到现在。
侮辱我可以,侮辱老子的爱情就不行!
中二少年尹宿如是想。
他单手托住谢辰的臀部,把人抱了起来,原本谢辰还沉浸在父亲决裂的沉重心情中,被他一下弄懵了,“尹宿,你做什么?”
谢辰的身高只比尹宿矮了不到半个头,但尹宿是用手臂托着他臀部下方将人抱起来的,双脚离地的不安全感和被抱起来的羞耻姿势,令他不由心里一慌。
并不很宽敞的竹屋里外里加起来堆着十几个,接近二十个人,村民们都看到谢辰受了伤,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色衣衫,很是显眼。就算是亲爹也不能对孩子用刀砍呀,村民们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离开。
现下还在僵持当中,所有人都看到尹宿突然把谢辰抱了起来,俱是一愣。
“既然谢家和你断亲了,那他就不再是我岳父,我忍他很久了。”尹宿空着的右手用力一握,关节噼里啪啦一阵响。
那天差的一招亢龙有悔,今日正好送给他!
没有了游戏系统的束缚,即便是单手,他也能打出同样的招式。尹宿举起右手,谢国公知晓他要动手,也严阵以待,等他一掌要拍出去的时候,手臂忽然被谢辰抱住了。
被他抱起来,高了一个头的谢辰弯腰去抓他的手臂,牵动了背后的伤,疼地他皱着眉,对尹宿摇了摇头,“谢国公年事已高,经不住你的一掌。让他们快些离开便是。”
不知是不是成了夫妻就真的心有灵犀,谢辰猜测尹宿会用之前在大车店门口见过的那一招,那掌法掌势雄浑,能把人打得满地滚,对方难以招架,又极其让人解气。
他虽已决心与谢家断亲,却仍是不能看着生身父亲在自己面前,被打的仪态尽失。他年纪也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练武的时候,能轻易能把自己揍趴下的父亲了。
尹宿抬眼看谢辰,还有些生气,表情像个赌气的孩童一样。谢辰握住了他的右手,十指交缠,“我背上的伤口似乎还在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