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 商沐不晕飞梭。

但此时，他死命地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 扶手也好、坐垫也好，只要能让他的身体稳定下来。然而飞梭在进行无规则高速运动，他就像是骰子罐里的骰子, 被摇得快要四分五裂。

他脸色苍白，肚子里翻江倒海：“晃……我要吐彩虹了。”

这个时候，晃裕同就展现出他身为军人的沉稳一面：“没关系，反正这不是我的飞梭。我的飞梭已经炸了。”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怨念。

商沐一听到他的发言就想要骂他, 一想要骂他，注意力从眩晕感上转移, 他就不想吐了。他挣扎着让自己把目光转向窗外, 看见无数的幽灵卫兵眼睛里射出红光, 织成一张密集致命的网。

他们已经在空中坚持了四十多分钟，飞梭的燃料所剩不多。如果不能迅速离开，不是被红光射下来，就是被逼回巫载城, 或直接失去动力坠机了。

好像根本没有好结局呢。

虽然决定来的时候就考虑过会变成这样, 不过死到临头好像还是有些后悔。不是后悔来这里, 是后悔这种时候居然不在小玉身边。

他之前听钟离佑说自己身世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 心里其实是怨过钟离璞的。如果不是要保护钟离璞, 自己就会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度过幸福的半生, 无论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都一定有人一起面对。

但即便知道这些，想象的最后，他始终无法说出，“如果没有钟离璞会更好”。

内心深处，他想的不是“为什么是我”，而是“幸好是我”。

幸好是我遭遇了这一切不幸。

所以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小玉，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

对了，不知道小玉有没有发现巫盼是个神经病，他可千万别被那家伙忽悠了。

想到这里，商沐连忙拿出手机，给对方编辑信息，想到什么都发过去。

“不要信巫盼”

“我爱你”

“跟你妈聊聊，她帮得上忙”

“下次记得多跟我说说你的事情”

……

商沐发信息的同时，敏锐地感觉到飞梭的速度减慢了。

他担忧地问道：“怎么了？燃料要用光了么？”

这下真的完了。

“不……”晃裕同的声音有些古怪，“是幽灵卫兵变慢了。”

其实也不是变慢，是在某些应该进行攻击的时候，某些幽灵卫兵的动作会偶有一瞬间的滞涩，这就给了晃裕同喘息的机会。他也放慢速度，集中精力寻觅红光当中的一丝空隙。

不过，这种情况似乎只是暂时的，现在它们又恢复正常。晃裕同再次速度全开，在红光中穿梭。

“变慢……”商沐喃喃自语，接着因为陡增的速度差点被甩出去。

他揉着发昏的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叫道：“老晃，注意敌人的变化。”同时，他随便发了两条信息。

晃裕同再次注意到了幽灵卫兵的异常，他们经过一个短暂的延迟，接着再次进攻。

“有效果！”

“是信号！”商沐欣喜地叫道，“虽然不清楚原理，但是他们似乎对信息发送一瞬间的信号有反应。”

“大概巫术科技也是用信号控制的。商沐，你能维持多久这样的信号发送？”

商沐找到一个巨大的图片，选择“群发”，说道：“大概能有四五分钟？”

“足够了。听我口令，三、二、一、发！”晃裕同将速度加到最大，不管不顾朝着城外开去。

商沐按下发送键，接着紧张地看向窗外的幽灵卫兵。它们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迅速在飞梭前进的方向前集结，双眼发出红光，密密麻麻地追了过来。

飞梭的速度很快，但是红光的速度更快，越往前网织的越密。几道红光擦过飞梭的外壳，商沐听到清脆的声响，右边的玻璃上已经布满了蜘蛛网似的裂痕，在高速飞行下震荡起来。

然而飞梭依然不管不顾地前进。

在飞行的尽头，又是几排天兵天将般的幽灵卫兵，占据了飞梭的每一个方向，眼中的红光像是渔夫的渔网从船上铺天盖地地抛下，而网中只有一尾可怜的鱼。

“当心！”商沐失声道。

“只有这一次机会。”晃裕同沉稳地控制飞梭极速下降，眼看着就要撞到建筑，又迅速拉升，避过第一波幽灵卫兵，“相信你的判断。”

眼前第二第三波幽灵卫兵迅速围上来，仿佛已经预测到飞梭的飞行轨迹，打算来一波围堵。

然而就在这时，其中几个幽灵卫兵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

晃裕同没有错过这个停顿，飞梭偏转九十度，从幽灵卫兵的空缺当中极速穿了过去！

“成功了！”

晃裕同没说话，维持着高速，看见燃料表渐渐走向尽头。他咬紧牙关，控制飞梭冲出了巫载城的范围。

“太好了，我们出来了！”商沐脸上欣喜的笑容还没保持多久，就被惊恐所代替，“老晃！减速！减速！”

眼前是包围着巫载城的环形山。在巫载城内看不清晰，但此时山体近在眼前，马上就要撞山了！

千钧一发之际，飞梭迅速拉升，冲上云霄，飞过了山脊。

燃料表指针指到零，指示灯变成红色，开始发出刺耳的提示音。

晃裕同只来得及释放出滑翔翼，接着整个飞梭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