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 玉翩然作为普通宫女的身份, 只能在宫外等候。
一会的功夫, 连半小时都没到,前脚有三个人要带她进乾清宫,后脚, 时涧墨也让她进去。
既然她从前的身份不能进入,而现在可以进去, 只能说明她的身份变了。
但到底变成了什么身份, 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 那三个要她进去是别有用心,但时涧墨绝对不会害她。
所以,她什么都没问, 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玉翩然乖巧的模样落入时涧墨眼里, 刺得她眼睛发酸。
时涧墨深深吸了口气,往回走。
玉翩然跟在她身后。
乾清宫门前,陆陆续续地有人走进去。
神树周围, 聚集的宫人们也越来越多。
快走到宫殿的门口时, 时涧墨正好和回来的温知予碰上。
温知予观察极其敏锐,先是看到她身后的玉翩然, 然后,视线落在她的裙摆之下。
“老时, 你怎么没穿鞋?”
她双脚已经穿上了高跟鞋, 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对时涧墨说:“在这么重大的场合, 光着脚进去, 也太失礼了吧?”
时涧墨径直看向她身后的那三个人。
她转头,问玉翩然:“他们带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伤到你,或弄疼你?”
玉翩然摇头。
她那时正从太医院去往乾清宫的路上,哪想到突然走过来三个人,二话不说拽住她往前走,行为十分粗鲁,但一路上并没敢对她用力,她身上什么伤也没有。
见她否认,时涧墨“嗯”了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再转回身时,她神色漠然地道:“温知予,管好你的狗。”
温知予和三个议员的脸齐刷刷变得难看起来。
“大人!”
这时,颜新也赶回来,手里提着时涧墨脱掉的那双鞋,“大人,快穿上吧。”
她看到玉翩然在时涧墨身边,还懵懵懂懂的样子,心里忽地就泛起一阵难受。
玉翩然什么都不知道,正如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时涧墨颔首。
她穿上鞋子,对玉翩然说了最后一句话:“糊糊,记住我刚刚说的,记住你刚刚记得的。”
玉翩然看着她对自己露出的笑容,看着她走进去。
她没有立即跟上去,而是仰起头,看向那枚高高悬挂的牌匾。
乾清宫。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了。
第一次来时,在场的人留给她,以及她留给他们的印象都非常差。
这次也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
“玉小姐,跟我们一起进去吧。”
玉翩然听见温知予对她说。
她不置一词,攥紧拳头,挺直脊背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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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庄蒜,我看到玉翩然了,她在乾清宫门口。”
神树旁,华清宫的队伍里,之前那个耳朵很灵的宫女陈灵指着玉翩然的身影,对庄庄蒜说。
从玉翩然说要去解决内急之后,庄庄蒜就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再加上后面时涧墨和颜新都要找她,庄庄蒜心里非常担心和焦急。
听到陈灵的话,她不敢相信,但连忙往乾清宫门前看去,果然看到了玉翩然。
玉翩然明明是身宫女装扮,进去时却没有人阻拦。
这是怎么回事呢?
陈灵也很奇怪,“庄庄蒜,玉翩然为什么能进去啊?”
“呃,可能是糊糊和公主殿下的关系特别好吧,今天是公主殿下最重要的日子,作为她的朋友,也许是公主殿下让糊糊进去的呢。”庄庄蒜猜测着说。
“是这样啊,哇,好羡慕……我也好想进去看看是什么样子。”
庄庄蒜小心地把玉翩然的手机收好,顺便向四周望去。
在乾清宫两旁,已经有记者架好了设备。
古时,帝王登基,群臣俯首。
现在肯定是没有那么大的排面,所以也只能让他们宫人来充数撑场子了。
突然,庄庄蒜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说:“今天这一批记者,好像和昨天的不是同一批了。”
“是啊。”陈灵不愧叫这个名字,不光耳朵灵,消息也十分灵通,“昨天,嬷嬷们都把那些记者的相机摔坏了,他们还愿意过来吗?虽然收了钱闭嘴,但曾经与皇宫交好的媒体算是都得罪光了,今天刚来的这批,可没什么交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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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翩然走进乾清宫的大殿。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有人双手捧着的,闪闪发光的王冠。
玉萃头上的那顶九色鹿冠已经十分夺目惊艳,但和真正的王冠相比,却显得黯然失色了。
王冠之上,主殿的王位虚席以待,两旁扶手雕刻的游龙,静静注视着阶下每一个人。
四周,个个华衣锦服,贵气逼人。
有太多眼熟的人了。
玉翩然看到一位早年丧夫的侯爵夫人。
她刚刚因为找了个比她年轻二十岁的新夫而饱受争议。
在她旁边,正与玉萃说话的,是先皇的弟弟玉亲王,兄弟两个人长得很像,他不怎么活跃,所以玉翩然不知道他什么情况。
还有一位相貌十分俊美,玉国史上最年轻的郡王,私生活极其混乱,但他依然拥有无数死忠,非常受欢迎。
这些贵族都是互联网的社交达人。
对于他们,玉翩然大部分是从父母那里得知的,因为苗金和玉大柱最喜欢在晚上九点,收看卫视直播的《皇家事1717》栏目了。
皇后娘娘正在和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僧人谈话,也许是天启寺的住持。
越看,玉翩然越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
她慢慢后退,走到角落边时,竟有人和她打招呼,“嗨,你叫玉翩然,对吧?”
当看到对方是周思妤,玉翩然就更惊讶了,“长公主殿下,您……”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母后那里?”周思妤口红异常鲜艳,她手里握着樱粉色的小扇子,给自己扇风,“今天是妹妹的大好日子,她那么讨厌我,肯定不希望我在她身边碍眼咯,所以我和母后说了,母后答应了让我站在角落里的请求。”
“噢。”
周思妤看她不说话,笑了,“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上次在乾清宫的时候,你和妹妹联起手来想让证明我是假公主,所以严格说起来我应该讨厌你,但为什么主动和你说话对吗?”
玉翩然觉得周思妤是个很聪明也很漂亮的女孩,但她给人的感觉总是很不舒服。
仔细想来,好像是她的眼神里蕴含了某种情绪,那种情绪每时每刻都想尖叫着从母体里爆发出来,却硬生生被她控制住了。
“长公主殿下。”
玉翩然诚实说:“您说得都对,所以,你为什么要找我说话?”
“其实我不讨厌你,而且,你上次在乾清宫的时候,曾说了句深得我心的话。”
她说着,小扇子掩住嘴笑起来。
玉翩然根本不记得她那次说了什么,看对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不追问。
“反正也没事做。”
周思妤挥舞着小扇子,“我们一起看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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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萃在大殿中央,同时也在人群中央,一一接受着贵族们的恭喜祝贺。
要当女王了,老师教过她,一定要和这些人搞好关系,这样有利于她之后统治的稳固。
她很少听老师的话,但这次,她认认真真听进去了。
正和一位年龄相仿的郡主说话,忽地有人过来,“殿下,我有话要同你说。”
玉萃和郡主看向来人,是时涧墨。
时涧墨容颜昳丽,身材颀长,平日淡漠的脸上此刻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郡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等一下小墨,我马上就跟你说。”
玉萃看了眼郡主,不好直接撇下她,对时涧墨说。
“可是……”
“等一下,你就等一下嘛。”
玉萃冲她撒娇,见她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就笑着拉郡主走了几步远。
郡主还回头频频看她,“她就是时涧墨吗?”
“嗯,你认识她?”
郡主低头笑了笑,“看过她和不少女明星的拉娘文,百闻不如一见……这位神秘的大人,终于让我见到了。”
玉萃也笑了,“那和想象中有差吗?”
“你不知道,她在那些文里……”郡主小脸一红,“都是攻,从没做过受。可今天我一看,才发现她好瘦啊,说话又轻又温柔,对你也没脾气,她这样的,真能做攻吗?”
要不是在公共场合,玉萃都要哈哈大笑起来。
“女王陛下。”郡主说:“能否接受我一个请求,之后,可以把时大人的微信给我吗?”
“好啊,没问题。”
时涧墨看玉萃和郡主似乎言谈甚欢,眉心越拧越紧。
她想了想,打算态度强硬点把玉萃带走,告诉她后面会发生的事情,却在这时听见皇后唤她。
她只好转身,走到皇后身边,“娘娘。”
皇后看到她,总是满眼慈爱,“小墨,我刚刚看了一圈,人基本上都来齐了,就是缺了两个重要的人,其中一个是你温伯父,他怎么还没来?”
时涧墨犹豫了下,说,“娘娘,温首相他……”
“父亲今天不舒服,所以让我代替他进宫了。”
温知予打断时涧墨的话,走过来向皇后行礼,“娘娘好啊。”
皇后的笑容一僵。
她和时涧墨同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在玉国,想要安安稳稳地继承王位,没有下院领袖的支持是难以为继的。
首相就算手断脚断,若然不是死了,也要被担架抬着过来,亲眼见证加冕为王的这一幕。
他不来,就说明有些地方出问题了。
“是吗,也不和我说一声。”
她不再去看温知予,笑吟吟地从侍女那拿过手机,“如果我亲自给首相打电话,他应该不会落了我的面子吧。”
“娘娘,我说过了,父亲得的不是小病,所以真没办法过来……”
温知予还想解释,却见皇后再不给她任何一个眼神。
皇后眼里只有首相,只有她的父亲。
尽管她是下任首相最有实力的候选者,是被评论家和批评家同时承认的政界新起之秀。
皇后也依然无视她的存在,甚至于说,是种蔑视。
这种蔑视,让她立时恼怒起来。
“温议员……”
三个狗腿中最矮的那个,走过来对她说了几句话。
原本怒火中烧的温知予像一口气喝了整杯冷饮,怒气倏地烟消云散。
她看着皇后,反而还笑了起来。
也就在同时,宋嬷嬷大步流星地冲进乾清宫,她找到皇后,附耳对她说:“娘娘,糟了,监察院的正院长说他生病告假不来了,反而来了七个监察院新上任的委员。”
皇后悚然一惊。
老一辈与她交好的所谓“朋友”,全都以生病为借口不愿过来,倒是一个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代替他们赶过来了。
出事了。
而她的情报网出了问题,她现在知道出事了,却不知出了什么事。
但还来得及。
皇后平静地摁下打给首相的电话,小声吩咐了侍女几句。
侍女脸色有些苍白,她应声就走到温知予身边,笑道:“温议员,娘娘想请你到旁边的侧殿里,和你说几句话。”
温知予有些惊讶,她去看皇后,发现皇后正微笑着和嬷嬷说话。
也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她的视线移过来,对上她的眼睛时,笑了笑。
对她不屑一顾的皇后娘娘,在发现给父亲的电话打不通以后,终于愿意给她眼神了吗?
“没问题。”
她对侍女说着,看了眼皇后身旁默然不语的时涧墨,转身就走。
皇后立即想把天启寺的方住持找过来。
“娘娘,别做了。”
时涧墨突然出声,“已经来不及了。”
皇后愣了愣,看她的脸上露出震惊夹杂愤怒的表情,“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时涧墨轻声说:“刚刚猜到,我想找机会和你同玉萃说,但机会已经失去了。”
“你阻止不了我。”
皇后冷声道:“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我一定要在今天把玉萃送上皇位。”
她说完就请人叫来住持,并对在场的所有贵族们宣布:加冕仪式提前开始。
除了她和时涧墨,所有人都很惊讶。
但既然皇后已经宣布了,仪式当然可以开始。
贵族们于是笑着,鼓起热烈的掌,聚集在玉萃身边。
镜头对准了她。
宫人摊开已经准备好的圣旨,念起了里面的内容来。
住持从旁人手中接过王冠。
他会在宫人念完圣旨的时候,将这顶王冠,戴到玉萃的头上。
玉翩然在角落里,依然莫名其妙。
周思妤盯着那顶王冠,手里的扇子也不扇了,看着玉萃脸上紧张又骄傲的神情,咬住了唇。
皇后和时涧墨在旁边看着。
皇后面带微笑,眼看玉萃脱下九色鹿冠,说:“小墨,这环节里也有你的一份,在你那保存的传国玉玺,也应该在这时候给玉萃了。”
“娘娘,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时涧墨听见她的命令并没有动,她回答道:“您在这个节骨眼上支开温知予,提前开始加冕仪式,无非是想快点让玉萃当上女王,而温知予会照您的吩咐暂时或永久的消失……但您不知道的是,我非常了解她,从小到大,她舞得一手好剑,这也就意味着,她的功夫其实非常好,一般人根本制不住她。”
皇后脸色大变。
正如时涧墨所言,她话音刚落,整个宫殿就响起一声愤怒至尖锐的呼喊:“慢着,加冕仪式不能进行!”
温知予气势汹汹地从外面闯进来。
她扎好的长发此时已经散乱,衣服也有些地方破了,如果在场有有心人,会发现她之前是往乾清宫的侧殿走,而现在,她是从乾清宫外走进来的。
很明显是刚刚发生了什么。
温知予此刻已经愤怒到极点。
“仪式不能进行,你们听到没有!”
她看向皇后,笑道:“娘娘真是护犊心切啊,预感到自己的女儿当不成女王了,所以想来个先斩后奏,担心有人生事,就先拿我开刀,怎样,想对我如何?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骗我出去,想杀我灭口,你把法律藐视到什么地步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皇后已经镇定下来,“温知予,就算你是温首相的女儿,也不可以破坏公主殿下的加冕仪式,来人,把她赶出去。”
“这时候再赶我出去,会不会已经迟了?”
温知予看她还在装傻,冷笑道:“皇后娘娘,既然您不顾颜面,那我就直说了。”
她的声音清亮,响彻殿堂,“玉萃公主殿下没有资格做女王,仪式取消!”
本来还在懵逼的众人,听到这句话,终于明白皇后和温知予在吵什么了。
除了少数几个人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极其震惊!
玉萃愣在原地,根本不明白温知予说这句话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