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
玉翩然走到皇后身边的椅子旁, 坐下。
第一次, 她距离皇后这么近。
宋嬷嬷和刘嬷嬷笑吟吟地站在她们两人身边。
最后一抹斜阳踏过养心殿的门槛, 落在青石板的地上。
眼前这一幕，皇后觉得似曾相识，细细想来, 好像曾在她的梦中见到过。
十几年前，当她的左右手还是宋姑姑和刘姑姑, 而她自己也正当年轻的时候, 她曾幻想过女儿长大, 这些亲近的人会与她在一起，如普通人家一样闲聊家常，直至天色既暗, 夕阳西沉。
她的长公主会坐在玉翩然这样的位置上。
可惜, 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时移世易，她早就歇了这样幻梦般的心思了。
玉翩然见皇后神情落寞, 眼睛还有些红, 脸上虽然经过修饰，还是隐约留下了扇过的伤痕。
她心里并不好受。
她说：“娘娘, 您找我过来是因为公主殿下对吗？这件事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其实, 之前公主殿下抓我进监狱, 是因为……”
她尽量用最简短的句子, 把之前和玉萃的摩擦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
皇后听完, 苦笑道：“两个女孩之间的小误会，却被有心人利用，弄成现在这番局面……怪我疏忽大意，没能保护好她。”
她自嘲：“我的两个女儿，一个丢了，一个被我宠坏，养成这么娇蛮的性子……都是我的错。”
她疲惫地按着眉心。
“这不能怪您，娘娘，这么多年来，您对玉氏尽心尽力，从来没有一刻放松过，您的身-体就是这样被累垮的，好不容易长公主殿下回来了，您的健康刚刚好转，谁想到会遇上这种事呢。”宋嬷嬷叹了口气，说。
“娘娘，身-体要紧。”刘嬷嬷擦擦眼睛，“公主殿下一定会平安无恙地回来的，您不要被这件事扰乱心神，我们不想再看到您卧床不起了……”
皇后的眼睛又红了。
现场一片愁云惨雾。
玉翩然受不住这样的场景。
她仿佛正浸泡在巨大的盐水罐子里，周围悲伤的气氛让她压抑得喘不过气。
她甚至生出一丝愧疚的念头：要是当时不和那个记者说那么多话，就不会有现在这件事了。
避免失态，皇后抽了张桌上的纸巾，轻轻按了下鼻子。
“娘娘。”
玉翩然不忍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试图说些别的来转换气氛：“谢谢娘娘几天前送我的花露水，我回去擦在蚊虫叮咬的地和，特别管用，比市面上任何一种牌子的都好。”
“不过是个小物件，对你有用就好。”
皇后大概也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过分脆弱的神情，她放下纸巾，嘴角微微扬起，问道：“玉翩然，你来宫里之前，是做什么的？”
“嗯，我是演员，这是好听点的说法，其实就是个跑龙套的，也没接过什么像样的角色。”玉翩然有些黯然。
她深知这份职业目前没能带给她任何的自豪感，所以每每有人问起，她的回答也总是提不起精神。
皇后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姣好的脸，注意到她眼底的挫败，“你很漂亮，只是缺个机会……这个工作不稳定吧，你的家人对你的职业有什么看法？”
“他们不是很满意，但因为我想做，他们一直都很支持我。”
想到玉大柱和苗金，玉翩然心里暖暖的，神情重新变得阳光起来。
她的一举一动，皇后尽收眼底。
皇后似乎很有兴趣听她家里的事，又问：“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玉翩然见她关心，也发现她在聊到自己的事情后，情绪好了起来，就认真回答说：
“妈妈是工厂的质检员，后来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就回来做全职主妇；爸爸是电工，做上门维修的活儿，谁家或者公司里电路出现问题了，就打电话给他，爸爸接了活，就很高兴地骑着自行车过去了。”
说着，玉翩然脑海里同时浮现出玉大柱奋力蹬起自行车，向着远方骑过去的情景。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背影依旧宽阔，只是佝偻了不少。
也许很快，她就能给玉大柱换辆小轿车了。
开着车去修电闸，多威风！
也许是被她的笑容感染，皇后也笑了，“玉翩然，你有小名么，你的家人是怎么叫你的？”
“糊糊。”
话聊得深了，玉翩然放松许多，戒备心也放了下来，她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总是粗心大意，丢三落四的，我妈说我很糊，小时候不知道因为这个毛病被骂了多少次，后来骂习惯了，爸妈也就这样叫我了。”
刘嬷嬷笑道：“真可爱呀。”
皇后不住地点头，“是啊，一家人都很可爱。”
她望着玉翩然，轻声问：“玉翩然，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玉翩然愣住了。
过了会，她的心，反应慢半拍地开始跳快。
皇后要叫她的小名。
她鼻子发酸，竟然又想哭了。
她低下头，重重地点了点。
皇后很高兴地握住她的手。
皇后的掌心细腻温暖，和苗金的手有天壤之别。
苗金有一双比男人还粗糙的手。
玉翩然多希望苗金的手和皇后一样。
如果苗金早年没遇过那么多坎，没吃过那么多苦，该有多好。
“糊糊。”皇后念她的小名。
“皇后娘娘，您还想问什么？”玉翩然回过神，忙应道。
皇后像是她的一个温柔长辈，问道：“谈过恋爱吗？”
“还没有……我觉得我还小。”
听到她的话，刘嬷嬷和宋嬷嬷都笑起来。
皇后也露出笑容。
她看了眼两个嬷嬷。
嬷嬷们立即读懂了她的眼神，笑着说：“玉小姐，恭喜你了。”
“玉小姐，祝贺你。”
突如其来的祝贺让玉翩然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祝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