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涧墨的不解风情, 玉翩然早已习惯。
只是……
理智上能接受是一回事, 情感上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玉翩然收回手, 扁了扁嘴，摸摸自己胳膊上像桃子一样的绒毛。
嗯，她回去就给剃了。
她看着时涧墨头上的纱布, 轻声问：“你好点儿没？”
时涧墨点头，“头已经没之前那样晃了。”
“那就好。”
“你什么时候来的？”
“也没多久。”
玉翩然再次扫视时涧墨大大的卧室, “没想到, 你挺有少女心的嘛。”
她指着角落里穿着粉色蓬蓬裙的金发洋娃娃, “你看你的娃娃……”
话音未落，她感到身旁猛地吹来一阵风，就看见时涧墨着急忙慌地下了床, 把娃娃收进怀里。
玉翩然疑惑, 试着指了指钢琴上的小熊，“这个小熊是什么时候买的，蝴蝶结是你系的吗……”
时涧墨又把小熊收过来, 抱进了怀里。
玉翩然了然, 手开始乱指，“你看这里的小星星, 这里的千纸鹤，还有这上头的鳄鱼宝宝抱枕……”
好嘛, 真是指哪打哪, 玉翩然所指之处, 时涧墨都眼疾手快地把东西收了回去。
玉翩然终于闭上嘴, 瞪住她：“你有必要做得这么刻意吗，我看到什么你都要收走，说你有少女心难道是在骂你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时涧墨有些懊恼地解释：“好久没住家里了，阿姨又开始自行创作，这里的很多东西，都不是我的。”
玉翩然还是有点不高兴。
但她看到此刻的时涧墨，因为正发愁不知把这些东西放到何处，只好发愁地暂时抱着它们，她怀里抱着那些洋娃娃，小熊还有鳄鱼宝宝的样子……
更反差了有木有！
更可爱了有木有！
更少女心了，有！木！有！
像是从二次元走出来的御女一样。
玉翩然真的很想拍下这一幕。
她悄悄拿出了手机，企图转移时涧墨的注意力，问她：“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昨晚在易夫人那里，而且那里为什么爆.炸了？”
时涧墨：“这……”
“是机密吗？”
玉翩然很快反应过来，“如果是，那我不听，也不好奇了。”
时涧墨轻抿唇角，神情从不确定变得认真，“不，我要告诉你。”
玉翩然放开手机，两只手捂住耳朵，“不要，我不听不听不听……”
她声音甜甜的，变成一只小复读叽就更黏黏地钻人心里。
时涧墨被她突如其来的撒娇挠得心里愈发柔软，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握住她捂耳朵的两只爪子。
她握着玉翩然的爪子放下来，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乖啦，听我说。”她极温柔极耐心地说。
玉翩然也不闹了，她很听话地把自己的手贴在时涧墨的手心里，微仰起头，像个好学生一样听她说话。
“这件事其实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
“对，你还记得我之前曾要了你的一管血吗，我从你的血液中提取了DNA，进行对比鉴定，然而，就在昨天要出结果的时候……”
“等一下。”
玉翩然脑子向来转得很快，她说：“我当然记得，当时你说，要通过那管血来找到我的父母，可是，为什么你拿了血不去医院做，要去双子楼那幢只有易夫人在的楼里去做啊，而且还要挑深更半夜的时候做对比实验，这事已经够不可思议了，结果更迷的是，居然还真有人发现你做实验，还通过爆.炸的方式毁掉了鉴定结果？”
她喃喃自语，“好奇怪，真的好奇怪，不过是我的一管血而已，有必要这样吗，你偷偷摸摸做是怕被发现，为什么？被发现了后有人立即毁了它，又是为什么？”
她想了一秒，然后下了个结论说：“总不会我是某个玉氏贵族的私生女吧？多年前我因为贵族家中的利益纠葛被抛弃了，但现在又有了要用到我的地方，一旦我的身份曝光会牵扯很多事情，是这样吗？”
她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脑洞好好笑哦，二十一世纪了又不是穿越到某个古早风的，怎么可能这么离奇呢，小黑你说对不……”
时涧墨：“……”
玉翩然看到时涧墨一脸严肃，安安静静地也不说话。
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
玉翩然：“？？？难道我刚刚一通鬼扯，结果是真的？”
“大差不差吧。”时涧墨深吸了口气，“你想知道你父母是哪位贵族吗，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时涧墨心想，她现在与皇后闹得很僵，直说她可能是公主肯定不行，只能慢慢地让她接受……但问题是，她日后知悉真相，真的能接受吗？
“不想知道。”玉翩然干脆地说：“反正结果已经没了，结果上显示的到底是有亲缘关系还是非亲缘关系现在也不知道了，你不用告诉我，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何况，毕竟是他们抛弃了我啊，抛弃我不就是认为我不重要咯，我从来不做什么千金小姐梦的。照我爸妈的说法，靠自己！自己最可靠，未来就是现在，现在多努力点，未来就会更好一点，人生简单点不好吗？”
时涧墨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口。
她笑起来，“你爸妈把你教得真好。”
“那当然。”玉翩然很骄傲很自豪：“我有全天下最好的父母！”
“伯父伯母说得确实很好，一切要靠自己，但有的时候也要变通。”
时老师又上线了，她对玉翩然谆谆教导：“有时，人无势，做什么都不方便，要有想达成的目标就更是苦恼，这时候如果可以‘借势’提升自己的力量，也未尝不可，对吗？”
“对，对，对。”
玉翩然的关注点又回到时涧墨握着她的手上。
她抛却刚刚谈论的身世，转头望向窗外，慨叹道：“你这里真美啊。”
时涧墨则是想起上次，华清宫的人为难玉翩然，她利用玉萃和周思妤之间的冲突轻轻松松完成工作的事。
女孩子脑袋瓜很灵光，她不应该这样操心她。
这样想，她也轻松了些，随口道：“要是喜欢，等过段时间风平浪静了，你可以天天来我家看风景。”
两个人并不知道，站在门外想要送水果的张妈犹豫了好几次，始终没能把手里的果盘送进去。
她只好下来求助韩承柔，“夫人，我送不进去水果啊，小墨和那个女孩儿之间，嗯，气氛太好了，我觉得进去……我作孽哦。”
“气氛这么好啊？”
韩承柔从沙发站起身，两眼放光，“辛苦你了张妈，我去送吧。”
她接过果盘，上了二楼，本来想推门进去，然而开了一条小缝看到……
哎呦，这床上坐个人儿，床旁边坐个人儿，两人儿手还在搭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啊？
说几句，就要笑一笑，低个头，眼睛扑闪扑闪的……
韩承柔吸了吸鼻子。
哇！
这，莫不是恋爱中的酸臭味呐！
时父经过时，看到妻子在门口偷看，皱眉，走到她身旁小声呵斥道：“干什么呢，偷听孩子说话？”
“嘘。”
韩承柔忙说：“没，我没有，我冤枉，我是要送果盘的，但阿时你看呐……”
时父顺着韩承柔说的话往房间里看去。
看见里面同玉翩然谈话的时涧墨，他不由得一愣。
“你看，小墨多放松，还笑呢。”韩承柔语气有些黯淡，“阿时，小墨她妈妈去世多长时间了？我记得我嫁进来以后，再没看到她怎么笑了。”
时父默然。
他的注意力，慢慢从女儿那里，转到笑起来一脸沙雕的玉翩然身上。
这世上总有些人，你遇到了，会发现和她在一起时，会变得完全不像平时的自己。
又或者，变回了从前的自己吧。
时父眼睛微红。
“小墨这样子，一点都不像你这个面瘫了。”
“……”
“好了，别看了，果盘也别送了。”
“哦。”
夫妻俩悄悄把门关上，很有默契地往楼下走。
韩承柔：“她们关系真好。”
时父：“是啊，这个玉翩然，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韩承柔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抿嘴笑了起来。
.
卧室里，时涧墨已经询问起玉翩然的宫中生活。
“还好啦，最近我在准备女史考试，我想当女官。”玉翩然说。
时涧墨很高兴：“好，太好了。”
又疑惑：“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让你考这个呢……”
“因为你以前是希望我做宫女和当演员两不误的，可演艺圈的人也很势力啊，知道我是公主的朋友，主动派了经纪人联系我，结果公主出事了，经纪人又消失了，真是……”玉翩然摇头。
她不去想丧气的东西，好奇地问：“对了，我做考题时遇到一个题目，问宫中哪里是禁.区，答案是棠梨宫，小黑，你知道那里为什么是禁.区吗？”
时涧墨想了想，淡淡地说：“我一向对这些八卦事情不感兴趣，所以也没有了解，不过我可以找人帮你查。”
她见玉翩然欲言又止，便说：“还有什么想查的，都告诉我，我一并叫人帮你查了去。”
“也没什么，呃，就是……”玉翩然捏了下耳朵，“顺便帮我问问先帝去世时是什么情况行吗……算了，我在说什么？”
玉翩然连连摆手，“我都不知道我在在意什么，你别问了。”
玉翩然在不知道先帝可能是她父亲的情况下这么问。
难道这就是至亲骨血之间的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应吗？
时涧墨心中一动。
她说：“没关系，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全力帮你查出来。”
玉翩然感激地笑了，“谢谢你啊。”
“这就谢我了？”时涧墨看着她，“你最难的那几天，在观星台睡觉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能帮到你，你不生我的气？”
“你已经说了最重要的话，让我撑过那一段时间了，帮不帮没什么要紧。”
时涧墨的眼眸暗下去，“观星台上的风很凉吧。”
玉翩然装作很苦恼地思考了会，“嗯，醒过来头是有点疼，还有点热，要么你现在帮我吹吹，可能温度就降下来了？”
她这么说，就有几分调.情的意思。
时涧墨哪里知道她是在调.情。
所以她根本没接她的话茬，表情有些黯淡，“你现在很讨厌皇后，对吗？”
“这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玉翩然摊手，很无奈地说：“我们直接就是仇人了啊。”
时涧墨无话可说。
“但是，这次她用她的权势和影响力，发动整个宫廷的人来欺负我，折磨我，我却发现了她的过人之处。”
“什么意思？”
玉翩然笑了，“你想啊，论权势，太后在某些方面肯定更胜一筹，但这次事件，大部分的人都在暗地里咒骂太后搅了皇后和公主殿下的好事，他们非常拥护皇后，像神一样地敬仰她，热爱她，不止是因为她在皇宫的地位，正如肖尚宫说的，人不是非黑即白的，我想对于宫中人来说，皇后肯定有对他们非常好的一面，只是……”
她声音有点酸，露出小小的委屈来，“只是她独独不喜欢我而已。”
时涧墨心中一酸，握紧了她的手。
时涧墨的手很温暖。
玉翩然冲她笑，“我没事。”
谈到肖尚宫，时涧墨问：“我不在宫里那几天，她对你如何？”
“她一直都挺好的，挺照顾我，尤其这次的事，还教会我很多道理，我真的成长了很多。”玉翩然如是回答。
“好啦，你不要老说我的事了。”玉翩然细细地看她的脸，“你什么时候能好啊？”
“明天就行。”
“这么快？”
“不止如此，明天我还要进宫一趟。”
时涧墨嘱咐她：“这次双子楼爆.炸，说明已经有人发现我在偷偷做些什么，他们或许知道dna是你的，或许不知道，但既然样本已经炸毁，这件事也无从得知，可为防万一，从明天起，你我二人要从之前‘有点关系’变成‘关系不好’的样子，明白吗？”
胡说，她们之前哪里“有点关系”了？
但玉翩然突然想起自己雨中为她撑伞的事情，有点心虚，很乖地应了，“我懂，那你讨厌我好了，反正小宫女是无权讨厌时大人的。”
她意识到，她们似乎谈了很长很长时间的话，但时光在她看来仿佛才往前走了一秒。
虽然很不舍得，虽然她的手心那样干燥温暖。
但是。
玉翩然从她的手里抽出自己的，站了起来，“时间不早啦，我得回宫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做呢。”
时涧墨点头，“好。”
“考试加油。”
“会的，我一定能考上女史。”
“我叫司机送你。”
“不用了……”
“要的。”
“那好吧。”
玉翩然走到门边，冲她挥挥手。
时涧墨笑看着她。
“等等。”
在玉翩然要走出去时，时涧墨又下了床，把床上系蝴蝶结的那个小熊递给她，“这个确实是我的。”
时涧墨有些羞耻地承认，“是我六岁时，妈妈送给我的，我想送给你，因为它和你，都带给了我一样的感觉。”
温暖简单，可爱柔和的。
小世界。
玉翩然把小熊抱进怀里。
她眼睛里星星点点地闪烁着，“我会好好照顾小熊的。”
说完，搂着它走了出去。
时涧墨站在门边，微笑着看她下楼，看着她和父亲和阿姨说了些话，被他们送了出去。
她这才关上了门。
.
“这就走了啊……”
韩承柔看着玉翩然上车后很懊丧，“还想多问点她家里的事呢……”
时父则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