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涧墨发动车子。
她说:“糊糊, 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时, 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也向你隐瞒了身份,你与我在乡间小路上一起散步,你提及我, 表示很讨厌的事情?”
玉翩然“啊”了声,想说什么, 时涧墨继续道:“当时你听了我说的话, 在不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 立即向我道歉了。这件事给我的印象很深,你受世俗的影响对我有偏见,但很快能意识到这点, 并向素未谋面的人承认自己错了。我从那时就知道, 你并不固执,也不狭隘,是个心胸开阔的女孩。”
被喜欢的人表扬了, 玉翩然心里很开心。
她明白过来, 问道:“所以你让我进宫,不仅是想我过得更好, 也存了私心想让我了解宫里?因为我非常讨厌现代宫廷,你明面上不说, 但希望我可以改变对玉氏的看法, 对吗?”
时涧墨目视前方, 闻言笑容苦涩。
“但看上去, 起的是完全负面的效果。”
“没有。”
玉翩然重复了遍“没有”,“我在宫里成长了很多。我是受过欺负,尝过委屈,但在宫外也一样会遇到这些事情,而且我觉得,我在宫外还不一定能有在宫中获得的感悟,虽然我也不免受到影响,从前不屑去行礼,如今宫中礼仪我可能做得比谁都端正。”
她说着轻轻笑起来,“和以前相比,我对玉氏的反感没有减多少,但我确实改变了对它的看法……所以你带我去受灾现场,是想我再看到玉氏其他的一面吗?”
“对,但我也有自己的心思。”
时涧墨手握方向盘,转头看了她一眼,“我想带你去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多待一会。如果有能带你出宫的机会,有一个就争取一个——当然,如果你不想去,我现在还可以把你送回去,毕竟要去的地方不安全,你想回去吗?”
玉翩然没有看她,认真地说:“你去哪,我也去哪。”
她的腰塌下去,脑袋轻轻往左边歪,靠上了时涧墨的肩头。
时涧墨唇角微弯。
玉翩然在时涧墨肩头靠了会,想起那次去时涧墨父母家里看望她时,时父说,其实时涧墨很讨厌宫里。
“小黑,你讨厌宫里吗?”
“……”
“我的一部分工作是守护玉氏,职责所在,无所谓讨不讨厌。”
“哦。”
“那、那殿下去那里,皇后娘娘知道吗?”
“她要是知道,就不会让玉萃去了。”
时涧墨感觉到肩上的小脑袋不安分地蹭着她,轻声说:“路上睡一会,我还要开三个多小时才能到。”
“我不困,我要陪着你。”玉翩然说着打了个哈欠。
她很快食言——在时涧墨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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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涧墨离开后不久,颜新回去开了辆车出来,紧随其后。
她想起一件事,给庄庄蒜打电话,告诉她那晚想调.戏她的郡王叫玉宸,可能不是无缘无故找上她,“大人分析说也许是场圈套,总之你不要担心,她已经安排宫里的人暗中保护你,你放心好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了她要去灾区的事情。
庄庄蒜正在和陈灵吃饭,消息四通八达的陈灵正和她聊到邬云乡受灾严重的事情。
“那你们要小心哦。”
庄庄蒜把筷子放下来说:“颜保镖,你要保护时大人和糊糊,所以要更加小心才是。”
“知道。”
“颜保镖你车要开慢一些,我看过你开车,你车技很好,可也要注意安全啊。”
“嗯,谢谢提醒,拜拜。”
颜新摁掉电话,真的放慢了速度。
在吃饭的庄庄蒜收了手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个风.流郡王接近她是个圈套?她在宫里无名无姓,为什么要故意接近她?
颜新出手救了她,颜新是时涧墨的人,而她是糊糊最好的朋友。
庄庄蒜明白了些什么。
“蒜蒜,你不吃啦?”陈灵看她不动筷子,奇怪地问。
“吃好了。”庄庄蒜冲她笑,“刚刚突然想到一个成语。”
“什么成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怎么会想起这个?”
“随便想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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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翩然不知睡了多久。
直到时涧墨在她耳边轻声叫醒她,“糊糊,该醒了。”
玉翩然一下子就醒了。
她意识清醒的瞬间,看到挡风玻璃上雨刷在疯狂工作,雨水如注,被刮得斜飞出去。
噼里啪啦的声音隔着车窗听得很清楚,仿佛敲打在心间,闷闷得惹人不安,所有车窗蒙上一层灰色的雾,泥土粘附在上面。
“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时涧墨心想自己该换身衣服再出来,事情匆忙她也没顾得上考虑这些。
她从后座取出长柄黑伞,对玉翩然说:“我们下车吧。”
玉翩然揉揉惺忪的睡眼,点头。
时涧墨开车门时,迎面刮来的雨水和强风让两个人下意识闭了闭眼。
玉翩然第一遍推车门时没推开。
她用力推开门,雨水扑面而来,砸在人的脸上很疼,气味腥臭。
她咬牙下车。
她们置身在黑色幕布中。
天边雷鸣电闪,厚厚的乌云笼罩在她们头顶,看上去离她们极近,好像下一秒一个闪电劈下来,就能砸到她们脚下。
暴雨倾盆。
地面水深已有一寸宽,将脚整个没入。
这种情况下,手机早就没讯号了。
时涧墨快步走过来,为她撑伞。
玉翩然冷得浑身发抖,几乎是抱住她。
时涧墨看她这样,大声问:“还走吗?”
玉翩然面色凝重,虽然难受得几乎睁不开眼,还是坚定地点点头,“走。”
两人迎着风雨,贴紧彼此,在碎石遍地的泥泞路上,艰难前行。
走了段路,玉翩然地被上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栽倒。
还好时涧墨牢牢搂住了她。
“害怕吗?”
“不怕。”
雨伞形同虚设。
她们都被淋得湿透。
时涧墨把她抱得更紧些,希望自己的体温能温暖她。
让玉翩然受罪并非是时涧墨本意。
时涧墨将此视为一个考验:如果玉翩然经受下来,她会用尽全力为她铺就女王之路;如若不然,当不了女王,做个受人宠爱的公主也是好的。
还好,没走多久,她们见到了护送公主的警卫。
警卫们看见她们,立即撑伞跑过来,“大人,没事吧?”
时涧墨摇头,“公主怎么样?”
“和灾民们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避难。”
“现在灾情如何?”
“估计有十多个人埋在土里……救援队的车暂时不能开进来。”
警卫大声汇报着情况。
时涧墨面沉如水。
她说:“先走吧,先去避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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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情对玉翩然来说,从来只是存在于电视和手机上的消息。
她从外面走进帐篷,如同历经自然与人世的双重地狱,当撩开帘布的瞬间,她看见在里面如同泥人们般的灾民,他们面上的悲怆,痛苦,泪水和恐惧,都深深印刻在她心里。
她觉得自己懵了。
“殿下,时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