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 玉翩然继续在镇子上闲逛。
小陈在旁边跟得上气不接下气。
每晚回酒店, 小陈倒头就睡。
玉翩然躺在床上, 眼睛睁得很大。
被子紧紧地抱住她,却还是不够温暖。
她听到窗外船只经过河流发出的声音。
时涧墨现在在做什么?
她现在在想时涧墨,猜测着她的行踪。
时涧墨会做同样的事吗?
困意打败了疑惑。
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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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 又是一日天晴。
玉翩然沿着河流,围绕小镇慢慢地走。
小陈在后面默默跟着她。
很快镇子上的一些人熟悉了她的面孔。
有些人悄悄打量她, 也有些人瞪大眼睛, 似乎在想这张脸好像见过,紧接着他们的脸色变了,急急打开手机, 瞅瞅她,又看看手机上的那个人, 他们大惊失色, 不敢相信地摇摇头, 快步走了。
玉翩然常常以微笑对待这些视线。
快到中午,玉翩然停下脚步。
小陈以为公主殿下要去吃饭了, 期待地看着她。
玉翩然却说:“我们去统计局吧。”
“啊?这……玉姐。”小陈不解:“这么小的镇,哪会专门设个统计局啊……”
“这里确实没有, 但县里有。”
玉翩然说:“这个镇隶属的县城离这里不远,开车过去就两小时,我们去看看吧。”
于是一同去了玉城。
途中, 小陈问:“殿下, 你去那干什么?”
玉翩然看着窗外掠过的树木, “就和那里的领导随便聊聊。”
“领导能有时间和一个小姑娘随便聊聊吗……”小陈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提出他的想法。
玉翩然说:“普通小姑娘肯定不行,但我会告诉他我的身份,恳请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与我交流。”
小陈有点慌。
“殿下,这可不行。”他极其严肃地说:“我们就这样去统计局,在身边只有我一个人的情况下,您暴露自己的身份会有危险的。”
玉翩然把玉氏所有贵族都得罪了。
如果他们知道玉翩然现在身处一个小城镇,只有一个人保护她……
他们肯定会来报复她。
“不会的。”玉翩然知道他的顾虑,闻言安慰他:“如果我去过统计局之后就出了事,玉氏会问责到他们头上,他们之中就算有人藏了心思,也不敢冒这种风险,你放心带我去吧。”
“可是……”
“如果我真的出事,不会是这个时候。”玉翩然一笑,“我会挑个好时候让他们对付我的。”
小陈根本听不懂她的话。
哪有人还盼着自己在特定时间出事的?
长公主殿下真是太奇怪了……
下午一点,他们到了县统计局门口。
玉翩然进去后,她还没自我介绍,统计局职员就认出她,那姑娘像只大鹅一样跳起来,说了声“殿下您等等我找领导去”就扑腾着翅膀往里跑了。
玉翩然来这里的消息很传遍局里上上下下。
统计局上下如临大敌,不知刚成为长公主不久的玉翩然缘何莅临此地,自是忐忑不安,对她十分恭敬。
他们对她笑着,目不转睛看着她,热情洋溢的氛围中,玉翩然读出他们在说“平民姑娘当上公主不去享福,不在宫里好好待着,来这种穷乡僻壤做什么”?
玉翩然也笑看他们,解释说:“我出来玩,正好路过这里,发现风景美,民风也淳朴,实在喜欢这个地方,你们在这里工作辛苦啦,我是来体恤民情的。”
她一脸天真的模样,透着几分迷糊。
统计局的人们面面相觑,很快明白了什么。
一个二十岁的孩子,刚当上公主不久,受不了宫里的清规戒律,偷偷跑出来玩,正巧遇上他们县,特地来摆摆她公主的威风。
他们放下戒心。
他们和颜悦色地问:“殿下想做什么?”
“嗯……什么都行。”玉翩然笑眯眯地说。
“没问题,张主任呢?把他叫过来。”
张主任要带玉翩然进办公室前听见领导悄声嘱咐他:“小公主来这儿是玩的,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随便让她看看,她肯定不出一会就闷了,到时候再给她说些笑话,哄哄她,她觉得无聊了就把她送走,知道吧?”
张主任神色肃穆地点点头。
小陈看着玉翩然蹦蹦跳跳地同张主任一起进了办公室。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过是只翻上枝头变凤凰的小麻雀。
他背后起了层寒意。
天哪。
他们的长公主殿下,是在扮猪吃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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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涧墨在书房里奋笔疾书。
她从记事起开始回忆。
数载人生,她仿佛要在一夜之间想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据说头脑某处如果被意外击中,醒来后就会开窍,从此成绩突发猛进,事业获得大丰收。
亦有困顿中愁肠百结,不知今夕何日之时,突然来了个佛家所说的“顿悟,”便醍醐灌顶,脱胎换骨。
他们醒来,只觉往日不过大梦一场。
但这样的人只是极少数、
更多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对时涧墨而言,玉翩然要她醒过来,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
她现在或许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浮在水面的最后一根稻草,在纸上拼命写些什么。
一张,两张……
很快,房间里出现了很多很多写了字的纸,堆在桌上,掉在地上。
时涧墨双手交叠,握住钢笔。
她想起她曾对温知予淡淡地说:“我从没想过和你比什么。”
这是真的吗?
她真的从没想过与温知予比较吗?
钢笔“砰”地掉到桌上,她从桌上取出一张纸。
指尖划到一行字上。
“四岁时,我对温知予说:‘我比你聪明。’”
时涧墨凝视这行字。
那时温知予开始记事了吗?
她说这样欠揍的话,温知予有没有放在心上?
所有认识时涧墨并与她交好的人,都非常讨厌温知予。
他们说,温知予,骄傲跋扈,时大人,她为什么事事要与你相比,她怎么敢在你面前炫耀自己,她那股优越感令人作呕。
现在,时涧墨扪心自问。
她自己,当真从未在温知予面前展露过一丝一毫的优越感?
她转向另一张纸。
那张纸上写的字多起来,积成长长的段落。
九岁时。
温柔优雅的贵族老师在放学后召集了所有学生的家长。
她当众表演了她,“小墨是我见过的最乖最安静的学生,成绩也总是最好的。”
顺便,轻飘飘带了一句,“温知予要努力了哦。”
她考第一时,温知予考第二。
她站在夕阳下,低下头接受家长们的交口称赞。
温知予在屋檐下站着,阴影隐没了她的人和脸上的表情。
她像小小的人偶一样,一语不发地站在那里。
时涧墨被韩阿姨带走的时候,听见了清脆的声音。
她转头,看见当时还不是首相的温父扇了温知予一巴掌。
“别看啦。”
韩承柔连忙捂住她的眼睛,带她走,“哪有这样教小孩的,考了第二就要被扇巴掌……我要和阿时说一说,让他劝劝温温爸!”
十一岁时。
她和温知予一起从宫里出来。
和温知予走了会,她眼睛弯起来,“皇后娘娘很喜欢我,囡囡好像也很喜欢我,我真幸福。”
母亲去世的早,后来来家的韩阿姨很喜欢她,但韩阿姨太活泼太闹,令她常常想起温静的母亲。
皇后那么怜爱她,怀里抱着囡囡,也常常把温柔的视线放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