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回忆这些很痛苦，但你还是要仔细回想一下，镜妖、黑雾，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丹朱说。

“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枯骨魔来的时候放了火，却没有带来雾。雾出现了，镜妖也出现了。”丹朱说，“在你的记忆里，它们是割裂的——家人、枯骨魔、火焰，它们属于同一个场景，而镜妖和雾属于同一个场景。这两个场景是分开的，并非同时出现。”

徐青抿着唇，想了想，说：“我印象里最深刻的镜子……跟我来。”

她带着丹朱走向楼梯，拾级而上，敦厚的木头阶梯上铺着花纹美丽的防滑地毯，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

徐青沿着走廊来到最南边，拧开了门把手。

丹朱抬头看去，门内是一个非常开阔的空间，房间是粉色调的，地上铺了各种形状的毯子、泡沫垫，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公主风帐篷。几只木马在房间里一晃一晃，布娃娃、毛绒玩具、积木、围棋错落有致地堆放在矮几、地板、储物柜上，不同墙面上的飘窗上挂着充满童趣的窗帘，在微风里轻轻拂动着。

是一个一看就知道精心布置过的儿童房。

等等——不同墙面上的飘窗？

朝阳面最多只有东南两个，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以上的窗户？

丹朱脸色一变，仔细看过去，在房子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不，不止一个。

大大小小、远远近近，许多个不同的“丹朱”。

以及许多个不同的“徐青”。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间儿童房的四壁和天花板都是由镜子做成的。

它本身很小，却被镜子营造出了开阔的假象。

徐青领着她走进去，随手抚摸了一下房间中央的小木马，眼中有几分怀念，“这是我小时候的儿童房，爸爸妈妈总是很忙，我就总是自己待在这里。”

进来之后才发现，四壁和天花板上的镜子并不是平坦的一整块，而是许许多多不同大小的镜子拼在一起，每一面镜子的角度都不一样，墙面因此而凹凸不平。

而每一面镜子又会照出所有能反射出的所有镜子中的物体，以至于任何东西进到房间里都会被映出不同方向不同大小的影子。

一转身一回头，就会发现另一个、乃至许多个“自己”在看着你。

每一面镜子里的木马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

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小孩子的房间要放这么多镜子？”置身于这种环境里，丹朱心里本能地排斥，非常不舒服。无法想象哪家的父母会给小孩子布置这种儿童房！

“从我记事起，这里就是这个样子了。”徐青说，“这种布置也挺有趣的，不是吗？”

“你在这里一直住到被带去九安？”丹朱忍不住问。

徐青摇摇头，“我的卧室是另一间，这里只是玩的房间。”

想了想，她又说：“不过我很喜欢这个房间，家里平时没有人，在这里我能和很多个我一起玩，还有很多很多的玩具。所以平时除了睡觉吃饭，我都在这里。”

丹朱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徐青转过身朝窗外看去——在这个满是镜子、所有东西都同时存在于不同方向的房间里，丹朱连分辨自己的位置都很艰难，徐青却能毫无阻力地找到真实的窗户。

如鱼得水，如鸟投林。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黑雾和镜妖是在一起的。”徐青看着窗外又重新漫过花园栅栏，向别墅蔓延过来的黑雾，轻轻笑了一下，“我突然觉得，它们并不只是存在于同一场景，而是有更深的关系。这些雾就是为了消灭镜妖才出现的，只要所有的镜妖都没了，它就会消散。”

丹朱明显地感觉到，徐青在这个房间里思维变得非常迅捷清晰，直觉却又比任何时候都准确。

那是一种很尖锐的“聪明”，尖锐到有一点点神经质，聪明地让人有种莫名的惧怕。

——进到这个房间里的徐青，变得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对劲！

“虽然对当年的事记不太清了，但是我猜，这些雾应该是俞沛生带来的。”徐青说，“我小时候只注意到了枯骨魔，但俞沛生发现了镜妖，于是顺便把它们解决了。我应当在不经意间见过，但后来慢慢长大，记忆全都模糊了。”

“镜妖如果早就藏在我家里了，那这个房间难道不是最合适的吗？”

徐青抚摸着镜子，像抚摸着被迫分离最终重逢的心爱玩具，笑容轻柔而温和，“原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在陪我玩了。”

话音刚落，她手底下的镜子，竟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像极了人在恐惧到极致时无法抑制的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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