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业城里,一个瘦巴巴的小孩不停地跑过曲曲折折的的街道窄巷。
一手拎着吃食,另一只手紧紧攒着前胸衣襟,像是在保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从闹市区到城边郊区,小孩跑了近半个时辰,小脸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从下颌滴落打在地面上,哼哧哼哧地大口喘着气。
西城郊区这一片地儿荒了许久,空置的房子很多,大晚上一丝烛光都看不到。小孩只能凭着模糊的月光辨认出前方越来越近的屋子,脚步终于缓了下来,胡乱地用袖子蹭了蹭满脸的臭汗,吸吸气,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了进去。
四周万籁俱寂,安静得有些可怕,咯吱咯吱的脚步声空空地回响。
“回来啦……”屋内传来沙哑的男声,像是地狱里游荡的鬼魂的呼唤,说得有些用力却毫无中气,如同把气从肺腔里挤出来似的。
“唔。”小孩应了一声,黑暗中一点点摸索到桌边,把吃食包裹放在上面,无比熟练地找出火石将油灯点燃,“老东西,今天你有口福啦!”
小孩声音有些得意。
昏黄的烛光微微弱弱,细小的烛火在夜风下不住地颤抖。小孩挑了挑灯芯,烛光渐渐亮了起来,将一夜寒冷寂寞的黑暗驱散。
小孩挑了些菜放在缺口碗里,再添了两块肉进去,然后一手端这碗筷一手举着油灯,走到干草堆边坐下。
暗淡的烛光下,厚厚的干草堆里缩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僧,被病痛折磨的身体不便动弹,脸上没剩几两肉,两侧高高的颧骨突兀地顶在瘪进去的脸颊上。蜡黄的皮肤上清晰可见一片片褐色的毒斑,他浑浊的眼球动了动,看着小孩汗津津的衣领下方圆鼓鼓的肚子,艰难地把手挪过去摸了摸,轻声问:“吃这么多还跑,疼么?”
小孩不高兴,轻轻打开他的手,夹了口菜塞进老僧嘴里:“嘴巴留着吃饭!”
老僧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尾挤出来几条深深的皱纹,下巴慢慢的,一上一下,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他嘴唇张开,花白不齐的胡须下干裂的唇缝里点点血丝渗出,还有片片干皮起了白色的卷边。
小孩叹了口气,放下碗筷,起身倒水。
“我今天可没偷,阿弥陀佛走了大运,遇到个外地来的傻子,他给了我好多钱!”小孩把水递到僧人嘴边,“明天我就能给你请大夫了,你得赶紧给我好起来,这么大个人了,还整天歪在地上,羞不羞。到时候啊,你出去给小爷我弄大鱼大肉回来,我也要躺着好好享受几天!”
“我是个,咳,和尚……”
“我不管,反正你得好好报答我。对了,那个张秋竟然死了,我之前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说是一个叫苍鬼的人杀了他,人们把他夸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特别牛!等你病好了之后,别忘了答应教我武功的事,我以后也要像他一样,打遍四海无敌手,这样就没人能欺负我了!”
小孩还在自顾自地夸夸其谈,没注意到身旁僧人略有所思的神色。
喂完饭后,小孩揉了揉不停跳动的眼皮,躺到僧人身边,摞摞旁边的干草盖在两人身上,打了个哈欠:“晚安老东西,你马上就能活蹦乱跳了。”
老僧躺着,歪着脑袋看着油灯里颤动的烛火,眼睛里点缀着亮黄的火光,半晌,见身侧小孩眉毛蹙起、四肢蜷曲,伸手环过他的背,轻轻拍着,扯着嘶哑的嗓子温柔地说:“程程以后,会成为最厉害的人。”
一阵夜风袭来,吹灭了油灯。
……
翌日,天还未亮,一家雅致的客栈里。
红衣女子手握着木梳打理着身前人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时而快,时而慢得要停下来。
“有话就说。”苍鬼无奈地说:“这等你梳好,饭还吃不吃了?”
“师父!”红衣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娇嗔了声,纠结着还是把肚子里的话吐了出来:“我们真的要带那个登徒子上路么?我不喜欢他,他坏得很!”
“小小年纪懂什么好坏,丁云昨夜被我派去皇城和武林盟打探消息,此番行动牵涉江湖朝廷,迷雾重重,处处危险。你修炼还欠火候,跟在我身边要千万小心,切忌浮躁冒失。”
“我都十七了!更何况,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嘛?我的轻功可是师父您一手教的!”
“昨天不知道是谁被人定在路上吹了半天风,以后千万在外面说我是你师父,我嫌丢人。”
“师父你还提那个混蛋!”女子有些生气,不自觉抓着手上盘好的发髻拽起来。
“……”疼……
两个人磨磨蹭蹭,终于梳妆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