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医馆里的大夫出来了,看到这场景也有些愣神。
周睿笑笑说对柯准说:“他家里只有一个卧病的,我们跟过去看看吧。”
银色面具下微微颔首:“好。”
……
四个人在街道上走着,一路上引来不少惊奇赞叹的目光。小孩和大夫都别别扭扭的,终于到了城西郊区,这才松了口气。
周睿和柯准走近破旧的空屋,看到了那个骨瘦如柴的老僧,二人相视片刻,心中一惊。
小孩笑着跑到老僧坐下,在他耳边低语了片刻,老僧一边听着,一边转动着浑浊泛黄的眼珠来回打量着门口站住的二人。小孩期待地看着大夫开始号脉,大夫额上的眉头渐渐拧紧,又起身查看起眼球和舌头,看了半天,然后不住地摇头。
大夫叹道自己学识浅薄无能为力,沮丧地垂头离开了。
柯准轻轻走到小孩身边,跪坐下去,把起僧人的手腕号起脉来。小孩盯着他动作,空洞的眼眸里复又燃起点点希望,屏着呼吸,不敢眨眼。
柯准检查了片刻,把僧人的胳膊轻轻放回草上,转过脸看着小孩。
小孩眼睛睁得很大,眸光微动。
柯准侧过脸去,轻声道:“他中了奇孑花的毒,伤及心脉已入肺腑,已经太晚了……”
小孩的肩膀一下子就跨了,垂头瘫坐在地上发起呆来,一动不动。
“咳,咳,施主就是苍鬼吧。”躺着的僧人终于开口道。他并没有任何沮丧的神情,还是一副沉稳淡定的样子,刻骨的病痛没有改变他从容的姿态。
“老衲是崇恩寺的……一虚。”僧人说得很慢,“中此剧毒……早已认命,只是……不忍心这孩子……孤苦无依。”
“你别说话了!”小孩大声叫道。
老僧温柔的目光落在面前低头颤抖的小孩身上:“我答应过你……教你武功,你现在……可还愿做我徒弟?”
“你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做我师父啊!”小孩终于哭了出来,止不住的泪水不停地打在干枯的杂草上,晕染出深色。
“我去外面。”柯准起身,带着靠在门边的周睿走远。
老僧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转回眼珠注视小孩:“你可愿意?”
小孩抽泣着擤擤鼻子,半晌,哽咽地应了一声。
老僧蜡黄暗沉的脸上笑容明动:“你俯身过来,将我怀里的……剃刀和经书……拿出来。”
年迈的僧人看着面前稚嫩的孩子,艰难地曲起骨瘦的双臂,撑起上身倚靠在灰久的墙上,拿起小手上的剃刀,缓慢而又轻柔地剃下孩子顶上乱糟糟的头发。
小孩双手紧紧攥着大腿上的衣脚,低头浅浅抽泣,头发在身旁一缕缕落下。
这时间能不能再多停留一会儿,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只有剃刀划过头发传来沙沙的声音。
最后一缕头发落下,老僧放下剃刀,抬起粗糙的皮包骨似的的大手,来回抚摸着小孩光亮的头顶,像是在对待什么无价的珍宝,然后滑下握住了小孩细瘦的手腕。
“这本经书是倾……倾我毕生所学……著成,你收好它……就当我教过你武功了……出家人……不打诳语。”
“慧明……你的法名。”
突然,小孩觉得从自己的手腕处传来一股强劲的热流,生生不息,自己仿佛沐浴在初春的暖阳里,浑身上下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令人沉沦。
“咳咳!”剧烈的咳嗽声让小孩回了神,老僧也放开了手,打落在地,口中瞬时血如泉涌。
小孩颤抖着用双手捂着老僧的嘴巴,可鲜红的血液还是不断地从指缝间流出,流过他干瘦的小臂,流到干枯的草里。
老僧注视着小孩哭花的小脸,眼皮不停地打颤,最终阖上了双眼。
……
柯准和周睿站在院里的古井旁,听到屋内传来小孩扯破嗓子的哭嚎。
“奇孑花乃剧毒,急发,一虚大师神功护体才残喘至今。”一片落叶晃晃悠悠飘入老旧的古井,浮在水面,漾起淡淡的涟漪,“一代神僧竟沦落至此,真是……世事无常。”
周睿一语不发,看着前方白衣男子清瘦的背影,似乎诉说着无尽的寂寞和哀伤。
心中一拧,缓步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