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兄？”

不确定的担忧声音响起，我身躯一抖，发觉唐辙正面色古怪地凝视着我。

我很想微笑着告诉他我没事，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无比僵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像？

听闻齐照飞升后便音讯全无，若她真做了传言中的那些事，九重天如何能放过她？那些存于此山派的书画又是从何而来？她还在这世间吗……

“白兄，你不舒服吗？”

唐辙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小臂，我心知此地不适合我胡思乱想，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无事。”

唐辙半信半疑，“白兄还想看些什么吗？”

我摇头，将心情收拾好，又恢复那副微笑的模样，“走吧，郭祥他们也都还在外面等待。这里面没有其他被毁的宝物就好。”

唐辙点头，我带上面巾走出书画库，他也很快跟了上来。

一走出大门，郭祥便迎上来心急火燎道：“陛下，您二位这么久都没消息，真是急死奴婢了。”

唐辙失笑道：“这不是没事吗？里面的珍藏也没受火灾影响，日后加强看管，千万别再出这种事故了。”

郭祥敏锐地发觉唐辙身后这位白先生与进库房之前的状态不同，便避开与我的交流，对唐辙道：“陛下，方才长安知府带着齐寅公子前来求见陛下，希望与陛下商讨关于案件的后续处理。”

唐辙听后便转头看向我：“白兄，你想去听吗？”

我正心绪不宁，只想一个人好好待着，便摇头拒绝了。唐辙接而道：“若白兄不介意便在宫里随便看看吧，等事情处理完，我好好招待你一次。”

我行礼道：“谢陛下。“唐辙取出一块令牌递给我：”白兄拿着这个，不然侍卫会拦你。“

我双手接过令牌，作揖告辞。

“陛下。“郭祥在后推着轮椅目送我离开，他忍不住小声问道，”您很敬重白先生啊。奴婢看白先生的年纪不大，竟也有这么大的能耐，真不简单。“

唐辙沉默着，突然从身后取出一卷轴，摩挲着泛黄的精美纸张，将卷轴交给郭祥，“将此物先放在办宴的观澜水榭，好好保管，放我这里怕丢。“

郭祥接过卷轴，唐辙道：“与其说是敬重，不如说……“他忽然一笑，”是朕想有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

御书房内缭绕着淡淡的龙涎香，一阵微风吹过，拂动兰草嫩绿的长叶，华贵中带着雅致。

“如此就麻烦李卿了。此案涉及被害人众多，完全安抚需要费不少心力。“

李大人连忙起身作揖道：“此乃微臣本分。“

唐辙注意到李大人身后站立的齐寅，那张阴郁苍白的脸上永远是那副波澜不惊，似笑非笑的模样。唐辙微笑道：“齐公子，这段时日也实在辛苦你了，让你大老远从山阴赶来。”

齐寅微微一笑，转身向唐辙一拜：“齐寅惭愧。齐寅得以一见长安风貌，得见陛下龙颜，已是毕生荣光。“

虽然说的话很是恭敬，语气中却听不出惶恐，矜淡中不失气度。

交代完后，唐辙便命郭祥派人将二人带出御书房，自己则提笔批起堆满桌面的奏折。

唐辙说是让我随便逛，但这皇宫内院有很多不能去的，我干脆半躺在御花园池塘边的石头上玩打水漂。

“白先生？“

不确定的询问声在身后响起，我一愣，立即端正姿势老实地坐在石上，转身一看，竟是李大人和风千景。

“大人，齐公子。“我起身一拜，”二位是来与陛下商讨案情的吗？“

李大人点头，“是。我们已经将后续安排好了。没想到竟能在此遇到白先生。“

又与李大人寒暄几句，风千景一直站在后面一言不发，那把折扇也不翼而飞。

“方才碰见先前的同僚来送文书，我先去打声招呼，先行离开。“李大人拱手道。

“大人慢走。“我作揖后便浑身放松下去，再次躺回石头上，单臂枕头，挑了块小石子朝水面扔去。

石子灵巧地在水面上跳了四下后沉入水底，我刚要再扔，便感觉到身边坐下一人。

“技术不错。“就算是坐在石头上，他看起来依旧是气宇轩昂。风千景凝视着荡起微波的湖面，深灰的无神双眸难得地映出光芒。他抬起苍白的手挡了挡不算猛烈的日光，眉间微蹙。

再厉害的鬼也不喜欢人间的阳光，毫无遮掩地坐在太阳底下还真是苦了他了。我摘了片草轻声念咒，将它变成一把伞撑开递给风千景，笑道：“惭愧惭愧，许久不练手生了。“

风千景犹豫了一瞬，伸出手接过伞柄。即使他刻意避开，但还是擦到我的手指。更为冰凉的触感让我本能地一僵，先前夜晚之时尚且是正常体温，如今在烈日下反而如此，看来即使是鬼王也难以逃脱身为鬼的限制。

风千景撑着伞坐在我身边，轻声道：“方才与唐辙商谈许久，在他那御书房里闻了快一个时辰的龙涎香，幸好他在其中加了几味清心宁神的清淡香料，我最不喜那些浓郁熏香，只会令人呼吸不畅。“

他这是在同我抱怨？我颇为意外，但正愁我二人会陷入尴尬氛围，正巧有了话题，我便顺着讲道：“他对香料的研究颇深，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喜欢浓重香味的人。“

谁知风千景竟然笑出了声：“所以我更坚信，某些事是会深深镌刻入灵魂的，想忘也忘不掉。“

听见此话，我又想起方才在书画库一事，轻叹道：“可我想记得的却什么都不剩了，或许真是因为我早已与这世间格格不入了吧。“

“你这辈子就没随波逐流过。“

我动作一滞，风千景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闭着嘴沉默不语。

我张了张嘴，还是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我很高兴，这么多年了，竟还能遇到心平气和同我说话的你们。”

我仰天凝视着无瑕的白云，无奈道：“唉，若是现在能喝上一口美酒，滋味得有多好啊。”

“我那里有很多酒，”风千景顿了顿，“不过现在事未办完，暂且不回去。”

我挑眉道：“你指的是你在鬼界的居所？”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风千景转过身低头凝视着我的眼睛，缓缓道，“结庐在人境，便是我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