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羽一本正经地解开腰带,脱下外衣,将中衣也脱了。
“别,别!“我见他三层衣服脱得只剩里衣,已经能透过薄薄的衣物窥视到健壮的身躯,肌肉线条即使隔着一层衣服也能清晰辨别。我噌地转过身,掀开被子蒙住头缩成一团。
“哈哈哈。“
忍俊不禁,被窝外传来低沉笑声,我探出头,乘羽已经穿上了外衣,铺开那件玄色中衣盖在了我的身上。
那件衣服相对算贴身,染上了乘羽身上独特浓郁的檀香。
“你这是干什么?“乘羽背着手俯下身好笑地看着我。我依旧保持着那张假皮相,瞪着麋鹿般的大眼睛,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符常理,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笑道:”没,没事。“
由于我与他巨大的身材差异,他那件中衣盖在上面极为宽大。乘羽收敛笑意道:“你好好睡吧,我想今晚你应该能安稳地睡一觉。“
我有些茫然,但他不再多言,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顶,转过身去随着一抹深沉诡异的黑光消失了。
我仿佛还能感觉到他宽厚温热的掌心在我头顶的轻柔触感,深呼吸一口气,平复莫名纷乱的思绪。
我闭上眼,属于乘羽的幽香萦绕在鼻腔之中,如他对我那温情脉脉的关心陪伴,一丝丝侵入我本该冰冻三尺的内心,化开陈年的冰寒。
后半夜果然睡得很是安稳。
暮色沉沉,漫天黑鸦发出凄厉的嘶鸣,树木都化为枯枝,草丛枯黄,没有一丝暮春应有的生机。
奇形怪状的鬼魂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喑哑的低吟伴随着令人窒息、极度压抑的阴寒之气。此地并不适合人居住。
然而就在这片死亡之地之上,坐落着一处清雅精致的大宅院。花鸟鱼虫,山水奇石,但凡人间有的景致在宅院内应有尽有,仿佛有一道无形屏障,将此处宅院与外界隔离开来。
大宅院门口的牌匾空无一物,门口侍立着几个面泛青白,却依旧保持正常人形的鬼,他们身子笔直地挺立在门旁,宅院内侍女仆从人来人往,除却全是非人之物以外,灯火通明,正常的就像人界某位天潢贵胄的豪宅一般。
一道黑光从天而降,落在了风景绝美的花园之中,石桥之上。乘羽面色阴沉,站在桥上面向溪边一处凉亭,冷声斥道:“你竟然下毒,说,引孤前来所为何事。“
凉亭中坐着一个颀长的挺拔青年,墨发披散,插着一根看似古朴却做工精巧的木簪,身着一袭黑底紫纹锦袍,腰带上插着一把银色扇骨的折扇。苍白细腻的皮肤上布满血红色的莲花状镂空花纹,一直蔓延到青年同样苍白毫无血色的右颊之上。然那唇线美好的柔唇却是殷红如血,映着他的肤色,显得很是诡异。
青年只露出了下半张脸,但足以看出一张本该高贵典雅,出尘脱俗的绝美容颜,他的眼睛被一根极长白色锦带蒙住,在听到乘羽的声音之后,迸射出两道一闪而过的阴毒寒光。
青年勾唇冷笑,一对不甚明显却极为锋利的尖锐森白獠牙在唇缝间若隐若现。他开口,是极为动听的如琴声般悠扬的声音:“你难道还会怕这种毒吗?不过是最普通的毒罢了,想来还毒不死你。“
纤长又如玉般白皙的手把玩着手中的青瓷杯,青年起身。很是特别,遗世独立,清雅脱俗,阴毒诡异,冰寒无情,本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气质,竟都在同一人身上显现。
乘羽一眯双眼,面无表情的俊美脸庞上满是寒意与厌恶,额角渐渐浮现青筋。
“呵,看看你的样子。”青年冷笑,突然沉声道,“你的身上,多了几分熟悉的灵气。告诉本座,此人现在何处。”
乘羽没有回答,青年等待了一会儿,不闻回音,便冷声道:“知道你不会说的。无妨,他休想逃出本座的手掌心。”
“你方才问的事,本座会考虑。”青年端起青瓷杯,青白色的瓷杯中,竟装满了猩红的血液,他轻轻抿了一口,唇上沾染鲜血更显妖冶,“想让本座去担罪名,真是胆大包天。“
“足够了,控制住你所辖的范围,不要出来添乱即可。“乘羽深呼吸,试图压抑体内翻腾的狂躁之气,转过身道,“你尽管来试试,看他会不会放过你。”他说完便消失了,消失前,他抬起手,手上逐渐萦绕黑色灵气,浮现残缺的鳞片状黑色纹路,眉心图腾一闪幽光,脸上那道流淌黑血的血痕顷刻间愈合,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青年背着手沉默地站在凉亭内,喝完了瓷杯里的血。一名玄衣女子双目灰白,眼白漆黑,血色全无,那张清秀的脸上蒙着一块面纱,身后背着一把剑。玄衣女子走了过来,道:“他走了?”
“人都已经走了,就赶紧把灯熄了。”青年隔着白绫揉了揉眼睛,声音与刚才和乘羽说话相较平和不少,“挡着看东西太麻烦。”
“嗯。”女子点了点头。很快全府的灯都熄灭了,府邸陷入黑暗。青年扯下白绫收好,果然有着一张绝美的面容。左眼眼尾有一点泪痣,那双凤眸瞳孔一片深灰,看不清瞳仁分界,眼白上爬满青白的纹路,透出浑浊死气。
“去查一查那些亡魂怨念的去向。本座到想看看,哪些个小东西敢往本座身上泼脏水。”青年吩咐道,转而嘱咐,“千万小心,点到为止,无需冒险向他们提供消息。只要有他在,真相定会大白的。”
女子应道:“我明白了,小叔叔。”
青年低头注视着留有血迹的空瓷杯,忽然道:“别院青梅成熟了吧。又是该制青梅酒的时候了。”
他笑了,却与刚才阴寒的笑迥异,只是平静的浅笑,带着淡淡的惆怅。
青年忽然褪去浅笑,嫌恶地扔下瓷杯,“人血难喝至极。”
晨光熹微,却也依旧刺到我的眼睛。我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踢了被子,侧身紧紧地抱着乘羽的中衣。
……我真是有点不对劲了。
将他的衣物叠好放在一旁,我起身洗漱。今日舌头提出要去看他的母亲,秦思故似乎很不放心,正好我们几人有空便跟着去了,也算是拜访一下长辈,道一声好。
我们依旧在昨晚的房内集中,我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准备就绪。秦思故依旧有些踌躇:“你真的要去吗?”
正背起一个包袱的舌头身影一滞,黑纱后的声音意外有些迟疑,未几,沉吟道:“若真有危险,你们尽快逃离即可。”
“难道你不管江梦了吗?就为了看你的母亲?”谁想听了这话,秦思故难得地疾言厉色斥道,“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待,这个道理你还会不明白吗?!”
“我……我明白。”舌头声音低了下去,没有了往日里的伶牙俐齿。他背起包袱,“只是我又有什么好等待的呢。也就只能追思过往了此残生了。”
他低头走出房间,转身看向众人,突然发出一声嗤笑,“怎么,不是你们说要去的吗,先说好,那里可没有茶水给你们喝,自生自灭吧。”
刚才短短一刻的低迷消沉已然消失不见,舌头又回到了之前牙尖嘴利的样子。沉默之时,门外响起一个平静淡漠的低沉声音:“此事可能与宁王唐恍有关。”
“阿七?!”舌头最先发现从走廊里踱步而来的乘羽。舌头倏而意识到乘羽指的意思,沉声道,“你说什么。”
乘羽已经恢复了道士的假相,走进屋子站在我身边,道:“昨晚宁王幼子在诗雨阁闹事,我感受到他身上沾染着一股因重杀戮而产生的血腥死气。”
“是唐辌做的?!怎么可能,宁王府那群没用的废——‘舌头下意识颇为难以置信地轻蔑道,无意间对上了乘羽淡漠的黑瞳,声音戛然而止。
“仅仅沾染了一小缕,但杀戮过重,怨念极深,才会只有一小缕便能轻松被觉察。“乘羽道,”不是他做的,但凶手一定与他有密切关联。“
舌头袖中双手紧攥成拳,乘羽道:“我已经让琅嬛闻了那护身符上江梦的生气,只要他还活着,琅嬛便能寻到他所在的大致方向。“
“多,多谢……“舌头有些意外,他向来和乘羽这种冷漠寡言之人不太对付,虽说乘羽此次下山只是单纯为了九师弟,但他还是出了最大的力。
乘羽点头,接受了他的道谢。这种只当顺便,理所当然的样子,竟让舌头仿佛看见了那些久居上位之人的臭屁行径。
“好了,我们快走吧,快去快回。”秦思故终于开口了,有乘羽在,这一行人行动便又安全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