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感受到痛了吗?”面对自己的问题,那家伙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手肘撑在桌面上,手背抵在下颌,半开玩笑地,坐在一边的工藤眯起眼,“还是说你需要再卸一次手臂?”
“那...那就不必了。”立时清醒过来,黑羽竖起手表示,体验疼痛这种小事他自己完全可以对付。
疼痛是不去击发便感受不到的触觉,是神经提醒肢体避开危险的一种保护性刺激。加入了痛觉神经后的身体与之前没有太多不同,那些危险又暗含愉悦的信号隐隐地流淌在深处,随时等待着外界刺激的唤醒。
为了验证疼痛是否存在而故意去激起疼痛,这可真有够蠢的。坐起身,没有在视野里看到什么尖锐物品,黑羽低下眼去,看到手臂上有被缝合的痕迹。紧接着,就在看到那些缝合线的下一秒,他开始感觉到痛了。
?!
先是“看到”伤口,然后才“体会到”痛感......?!
“忘了提醒你,”不知道手术进行了有多久,端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走来的宫野,看起来有些疲惫,“因为你的身体没有办法自愈,缝合的痕迹,估计是不会消失了。”
“喔。”并没有在遗憾的样子,黑羽依然在在意那被延迟了的痛感。
“还在痛哎,”他指了指手臂上的缝合线问向宫野,“没有打麻醉吗?”
“没有。对于感受不到疼痛的你而言,应该不需要麻醉吧。”宫野回答得很果断。她晃荡着杯中的咖啡,“至于现在,因为这种痛觉只是单纯的模拟,神经中枢本身并没有在正常运作,所以麻醉镇痛对你是不起效果的。”
“止痛药呢?”
“自然也不会起作用。”
这听起来......岂不是很糟糕?
“不能起作用的话...”黑羽缩了下肩,“既然疼痛也能模拟,可以‘模拟镇痛’吗?”
“那给你加上疼痛还有什么意义?”工藤发笑地哼了一声,“花这么多功夫接上痛觉神经,本来就是为了防止你乱来。你当这是什么程序,写好指令就可以随时关闭吗?”
那样听起来倒是不错。识趣地没有把这番欠揍发言说出口,黑羽握了握拳,并立刻感受到缝合线下连锁般牵扯起的痛感。
疼痛也是一种生命的质地,这让他感觉自己是在活着。
“说起来,之前好像没有问,”黑羽放下手,“这就是名侦探你们的目的吗?”他咧开嘴角,“虽然有点奇怪,我觉得自己有在活着了。”
不知又被踩到了什么点,工藤看起来并不高兴,仿佛这完全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觉得这样就能算是活着了?”眉间积聚了愠恚,他抬起视线,眼瞳阴晦无光,“...你对‘活着’的要求真是有够低。”
“我坐在这里,可以看见你们,也可以跟你们说话,”黑羽歪了下脑袋,“这样不能算是活着么?”
“触感是模拟的,视觉是模拟的,能和你说话的也只有‘我们’,”用言语将他的举例逐个击破,尽管在身份上理应与黑羽属于统一立场,工藤却表现得像是吹毛求疵的反方辩者,“就连痛觉也是模拟的......你不过是在模拟地活着而已,这对你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黑羽争辩,“我可以思考,”他重重点头,向下比着食指指向地面,“我可以证明我是在这里的!”
“作为什么存在于这里?”工藤不买他的帐,“人类吗?”
“如果一定要这么说的话——”
“那么,”一直旁听他们争论的宫野放下咖啡杯,“我有问题要请教暂时还认为自己是人类的黑羽同学,”她的言语间似乎没有任何立场,“你认为你们和我是同一种生命体吗?”
她的用词切实划分出了界限。
“但是,我是作为有思想的个体存在的,”黑羽继续为自己辩护,“这样还不能算是活着吗?”
“能否思想可不是界定是否是生命体的标准,”宫野对于类似的争辩并不讨厌,“精神体与生命体可是两种概念。”
“倘若你想说‘具备主观思考力与行动力’就是活着的全部,”工藤沉下话音,“那我们没理由不接纳人工智能作为一个新的物种。”
这个侦探到底在否定什么?黑羽开始感到混乱。他或许是知道的,他或许又不知道。
“你是说我们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吗?”
“是的,”斩钉截铁,“我从一开始就这么认为。”
“......”
“我不打算否认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也不认为能坐在这里说话就是活着,”将苍白的不争事实说得坦然,工藤起身站起,看到黑羽眼底隐埋的某种灰色情绪,“...看来光靠说的似乎不能让你明白。”
他单手提过挂在实验室门口的外套,那上面没有沾有血迹。
“要出一趟门亲眼见证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