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你到底在想什么?
嘴角的弧度无趣而平实,黑羽后退了一步,手无意识地探向后方撑在金属质的栏杆上。彷徨与茫然在脚下汇聚成黑色的流水爆炸般蔓延开来,攀上他的鞋面,没过他的脚踝,渗入到衣物的纤维中,让身体和其他的一些东西一同变得越来越重。
是啊,我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呢。
当一个问题已经私下里思考过千百次,却由其他人问出了口时,便免不了要感到焦躁。
——因为没有回答的必要。
我要是知道答案的话,我要是能够回答的话,根本就不会让你们有这么问的机会。不要再重复这些问题了,不要让我把那些缠结崎岖的路再走一遍。
“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平实抿紧的唇线转化为无机质的笑,“...我也想要知道啊。”
我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代价是什么?在那之后又该怎么办?答案其实一直都在那里,是基于常识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的简单道理。不得不忽视掉些什么才能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不得不适当地装点傻才能够佯装无所谓地无视下去。但是常识就在那里,现实就在那里,错误的东西就是错误,某些看似模棱两可的问题就是只有非黑即白的两个答案。
过去已经无可改变,未来又在何处?就算真的找到了潘多拉又如何,那也无法让已经离开的人回来。一切结束之后又该做些什么?像身边的同龄人一样顺理成章地读完高中,继续升学,亦或是得过且过般找个普通工作做个一般职员?
别开玩笑了。
一旦察觉到自己所做的努力有多么可笑,一旦真心这样认为过,一切便都完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站在高楼的边沿,便不由自主要去想象坠落的失重感。仅是看见起伏的水波,便自虐一般任那想象的浪涛没过头颅,下沉,下沉,直至精神沉入无光的深海。是屈服于苟且的自我放逐,是疲于思考后在答卷上随便写下的答案。
对,不想思考的话,随便给个答案就好了。
管它能不能得分。
声音压低到近乎于自言自语。那就是自言自语。黑羽给出答案,给出那个因懒得思考而随便乱说的答案。
“......大概是累了吧。”
只是忽然感到累了而已,这是很合理的解释。所做的一切都滑稽透顶可笑至极。他累了,不想再干了。与其在绝望降临时崩溃痛哭,不如在那之前就爽气地宣告甩手不干。
那是几个星期前的事,具体的时间,黑羽已然记不清。只是出于一个无厘头的闪念,他开始思考一些同样无厘头的事情。
要不要尝试放弃看看呢?他在心底问向自己。
那就放弃试试看吧。
他给出回答,轻松地,干脆地给出回答。整个过程爽快极了,就像是要去便利店,然后在看到货架的第一个瞬间决定了要买一板榛子巧克力那般自然。
指尖把弄着一枚五円硬币,黑羽半开玩笑地想着,如果这一次掷出的是正面,那么就干脆地放弃。
轻而易举地将决定权交给重力和概率,他丢出那枚硬币,并成功掷出了正面。
好的,决定了——
放弃吧。
尽管他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做,这个处处遵循墨菲定律的世界很快便为他准备好了契机。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的时候,一个人走去便利店的时候,总能感受到些视线,以及若有若无的可疑气息。放在过去,黑羽可能会选择无视,并相当故意地甩掉那些人,心情好的话或许还会留下些陷阱,以备不时之需。可这次他没有这么干。在察觉到视线的瞬间,黑羽便友好地转过身,好与那些人正面对上。
“嘿,不用这么鬼鬼祟祟,”掌心向前竖起双手以显示自己的无害,黑羽站定脚步,扯开一个纯良的笑,“我很好说话的。如果诸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他摆出一副乐意交涉的客气神情,“看我心情,可以考虑考虑。”
不知是不是没有接到相关的指令,对方似是一开始就没有友好商谈的打算。在黑羽考虑好下一步该如何交涉前,那个人已经突击似的逼近,探向大衣的手似是随时准备摸出枪。
“哦哆,不要忽然拿出那么危险的东西啊,大叔,”有所预谋地,黑羽绕到那人的身后去反折了手臂,顺带下压了力道使对方不得不放弃枪支,“暴力禁止喔。”
纯良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挂在脸上。仔细听了周围的动静,黑羽判断着局势。
在跟踪的只有一个人吗?真是有够简陋的。要么他们对是否能够控制目标根本不在乎,又或者他们是在同时跟踪多个目标......
有光闪过脑海,黑羽在那一瞬间找到了自己接下来所能做的事。
“我说,”不确定对方身上是否有带对讲设备,姑且先试探一下,“你们会选择我作为目标,该不会是受到谁的指示吧?”发出指示的一方不是黑羽最感兴趣的,该说现在的他与谁作对都无所谓,“那你们手上应该有花名册啊猎物清单一类的东西吧?”他状似随意地晃着手中夺来的枪,就像摆弄魔术道具那般轻车熟路,“我对那个,很有兴趣呢。”
言语交涉,辅以一定的武力胁迫,这种战术用来对付对付小人物,再合适不过。看来自己并不是那个所谓黑幕的主要目标,能够摊到的也不知是从哪个拉面摊雇来的打杂杀手。黑羽心情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不如说看完那份名单后,“这回玩大了”的讶异感,让他在心跳加快之余,不可抑止地想要上扬嘴角。
他正在主动地向深渊退去,并终于站在了悬崖的边沿。碎石自脚边滚落,有种摇摇欲坠的刺激感。
“我看看我看看......基因实验?携带者?”敛起目光,黑羽看向他的交涉对象,“看来和你是说不通了。我说大叔,你上面还有些什么人?”他食指竖起指了指天空,“你们内部怎么分上下级的我是不怎么懂啦,总之,最好能联系到社长级别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