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锋本来自认活了二十六年,能让他陪着逛街的也就家里的老妈和还不知道姓甚名谁在哪儿住的媳妇儿,没成想今天陪着一个大老爷们儿从中午逛到晚上,花钱洗劫了路边的各种零嘴铺子和小超市,回宾馆的时候两个人手里都提着满满当当全是零食的塑料袋,放房间里还没等歇口气又被拉着去楼下吃了顿烧烤,回来时他终于没忍住往床上一瘫,两眼无神地目送湛桓进浴室洗澡。
逛街太他妈累了,就是特种兵也受不住啊,妈的小兔崽子,哪儿来那么多精力?
他捂住脸深吸一口气,刚才在烧烤摊上被勾起的酒瘾在疲累的间隙更加令人心里发痒,但他这是任务中,要是喝酒就不是关禁闭的事儿了,好在湛桓也没点酒馋他,俩大男人在烧烤摊就着雪碧吃了一堆串儿。
浴室门开了,湛桓穿着个短裤就走出来,往另一张床的被子里一钻,很顺手地就打开电视,偏头问了句:“你不洗?”
吃完烧烤身上一股烟火味儿,不洗澡睡觉的时候可能会……饿。
“洗,我洗。”冷锋懒洋洋地应声,腰腹用力一下子跳到地上,活动了一下肩颈,问道,“你买这么多零食干嘛?”
“吃啊。”听他这么问,湛桓侧身扒在床沿翻了翻放在地上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大包棉花糖来,“埋伏的时候不吃点东西多困,哎,你一般吃啥?”
薄荷糖吃腻了,又还没来得及去打劫准星和技师的零食,他就先在这儿多挑几样选选,到时候带点中意的去非洲。
“就提神糖呗。”冷锋弯腰也扒拉了一下塑料袋,“你那回给我那糖啥牌子啊?还挺好吃……不是,那你买鸭脖干嘛?”
湛桓一愣,想起那两颗盖住回形针的薄荷糖,手上动作倒是没停,拆了棉花糖的袋子,挑了一颗放进嘴里:“鸭脖这会儿吃嘛……我随手买的,不记得牌子了。要不你试试这个?也挺好吃,酸奶馅儿的。”
到头来那枚回形针没用上,薄荷糖倒是英勇就义了。
冷锋低头看看自己还没洗的手,很厚脸皮地凑过去张开嘴等投喂。湛桓自觉地低头在袋子里挑挑拣拣,捏了颗最顺眼地塞进他嘴里。
绵软甘甜的外皮混着咬下后酸酸甜甜的奶香,确实还不错;冷锋平时不爱吃这些甜滋滋的小玩意儿,提神糖选的也都是又酸又辣的确提神又醒脑的类型,但在这一刹那他忽然觉得这东西也不坏。薄荷糖也好,棉花糖也罢,舌尖那一丝余留下来的沁甜让他真的不困了,还有点精神。
奇了怪了,刚不还挺累的?糖这东西还管解乏?
他舔舔嘴唇,分神点了点头:“挺好,我洗澡去了啊。”
湛桓嗯了声,又挑了颗棉花糖吃,口齿不清地赶他:“快去,挡我看电视了。”
等浴室的门关上了,他才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拇指指腹粘上的糖粉,拿起袋子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上头的成分说明。
没有什么奇怪的成分啊,那刚才吃糖的时候心跳为什么不规律?
他抱着一大包棉花糖百思不得其解,又吃了几颗做实验,冷锋洗完战斗澡穿着短裤出来的时候那一包都见了底了,他也没想出个结果来,索性把最后几颗吃完,就当方才是洗完澡太热才导致了心跳过速算了。
“你这吃法也别埋伏了。”冷锋接过他递过来的空袋子丢进办公桌下的垃圾桶里,“迟早因为贪吃错过目标。”
“老子可是专业的——”湛桓拉长音和他呛声,笑眯眯说道,“我摸狙#击#枪的时候,你还没进特种部队呢!”
粗略一算都得是七年前的事儿了,他为了钱头一回踏进那个看起来就很豪华的别墅,别墅的主人让他摸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把狙#击#枪,WA2000。
冷锋原本背对着他打算掀被子上床,听到这话时瞳孔不由得略微放大——进特种部队之后的暂且不提,他相信湛桓那头至少能得到他的基本资料,哪一年服役、哪一年开始身份高度保密之类的。这样说就是在他二十岁、湛桓十六岁之前,湛桓就已经杀过人了……!
这种情报可不在上头给的那一小沓资料上。十六岁就肩负起人命,这小屁孩到底怎么想的?
“……啧。”冷锋压下心头的不爽,回过身坐在床上,突然明白当初为什么会有人问自己这个问题,“小兔崽子,杀人什么感觉?”
没料到话题转瞬间变得严肃,湛桓看向冷锋的眼睛,回忆了一下每次自己扣动扳机时的心情,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没有感觉。你杀人的时候会有感觉吗?觉得对不起人家?”
狙击手,也算是一把枪,开枪前要注意的只有瞄准镜里的目标和扣动扳机的时机,装填多余的感情会让子弹卡壳的,到时候死的可就是自己了。
“我只为了我要保护的东西开枪,”冷锋说道,“我问心无愧。”
“那挺好,真的。”湛桓轻轻舒了口气,往后靠在床头上,视线最终落向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然后……”
然后,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就早一步离开了,没有遗言,没有最后一面,就连这个“保护”,也压根儿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杀人什么感觉?
七年前拿着枪去杀那个跟他本应毫不相干的人时,他以为自己会紧张、焦虑,会充满负罪感,会整宿睡不好觉,可是他没有任何不适感。瞄准、勾动食指,砰地一声血就远远地溅出来,就跟演电影一样,隔着瞄准镜就像隔着一道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