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把糖放在案上,龚游正准备离去,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咦?阿兄是不是偷喝阿父的酒了?怎么脸这么红?”他感到奇怪,一时忘记压着声音,话声便比刚刚大上许多。
余琛觉得是时候“醒来”了,便睁开惺忪的双眼,仿佛才知道两人进屋了一般:
“游弟怎么来了?”
“乔叔叔刚刚给我带了两包饴糖,阿母说过,有好东西要和别人分享,我就给阿兄带了一包。”龚游一本正经的答道。
余琛难得的笑了,点了点头:“多谢游弟,我收下了。”
他的视线从站在一旁焦急的周姑姑身上略过,又重新回到了龚游可爱的小脸上。方才龚游一口一个“阿兄”,叫的他的心仿佛浸在蜜中一般甜,他忍不住想,是不是这个“弟弟”和之前那个真的不同呢?
不,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王氏一开始看起来不也是温文尔雅,骗取阿父与他的信任吗?
但眼前这个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送他糖的小孩子,明明没伤过他,他实在不知如何拒绝。不过一包糖而已,龚游又从未冷他辱他,他必要以礼相待。
还有立在一旁满脸提防他的周姑姑和背后的黄氏,人在屋檐下,总要有个交代的。
“可是,琛最近这段时间不方便见人。”
话一出口,余琛就觉得自己语气过于生硬,不免有些尴尬。可即使有亲生的弟妹,他却一直没学会如何和比自己年岁小的孩子相处。
龚游撅起小嘴,不甘心的问:“为什么啊?”
“看到琛穿的衣裳了吗?因为琛的阿父去世了,要为父亲服丧,按理说之后三年都是不能出门见客的。”余琛尽量让自己耐下心来,解释道,“幸而龚世叔不介意,好心收留了琛,琛才有了安身之处。现在琛热孝在身,大过年的与我见面,不吉利。”
龚游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周姑姑讶异,眉头挑了起来。她明白夫人不让游小郎君来的原因,可她没想到,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如此通透,甚至也不介意摊开谈论此事。他刚刚…是听到了吧?
其实余琛哪里有她揣测的那般不介意,只是如今的情况,他根本不可能随心所欲,他不愿意让旁人嫌弃自己不懂事。
“那过完年小游就可以找阿兄玩了吗?”龚游有些期待。
余琛不敢答他,看了一眼周姑姑,见她始终低着头,鼻子不由一酸。
他眨了眨眼睛强憋回了泪意,冲龚游挤出一个笑容,“琛也不清楚,你听婶母的安排总不会出错的。”
龚游思索了一阵明白过来,这个婶母指的就是她阿母,于是点了点头:“那阿兄要乖乖的,等我阿母同意了,我就来陪阿兄玩!”
余琛苦笑,他何时有资格“不乖”了?
鼻子再次酸了起来,他没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
周姑姑觉得有些不对,抬起头问道:“余小郎君可是不舒服?”
“有些头晕,约摸是前一阵子累到了,不碍事。”
周姑姑有些不放心,上前来探了探余琛的额头。
“小郎君有些发热,怕是前两日受了凉。奴婢这就回了夫人,给您请个侍医。”她有些紧张,余小郎君可是一路逃亡来的,万一...
余琛微微一愣,也忙道:“那就劳烦周姑姑了”,转头又对龚游说:“这下更不好见你了,正月里染上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傍晚,龚越刚下衙回家。
“什么,发热了?”龚越放下竹简,“侍医怎么说?”
“只是普通伤寒,并无传染之患。”
“好生照料。”略顿片刻,他又道,“算了,我去瞧瞧。”
“郎君,还有一事。”林涯拦住他,递上一物。
“这是,余夫人的牌位?”龚越莫名,不知道林涯为什么拿这个给他看。可林涯做事向来不会无缘故,他细看牌位,终于在背后摸到一行小字。
“元年?”龚越诧异,略微思索过后,他方才想起,“这是他生母的灵位。可还有其他女子的牌位?”
“除了余家小娘子,并无。”
“我知道了,你就当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诺。”
卷好竹简,龚越缓缓地敲着桌子——为什么呢?
罢了,先去瞧瞧人。
余琛其实并无大碍,只是脑中紧紧绷了许久的那根弦忽的松了,一向结实的身体反而受不住这寒冷的天气。
虽说换了个陌生的环境,暂时还摸不准龚世叔和婶母的脾气,但好歹不用担惊受怕于随时都会丢了命的颠沛流离之中,他谨小慎微待人做事,应当不会出大差错。况且,龚世叔待他算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