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光尚未透出一丝丝征兆，余琛就跳下床，掌灯洗漱。

采芹被微弱的烛火晃到，揉着眼睛坐起身，迷糊了一会儿才想起今日他家小郎君要去校场出操的事，连忙起身服侍。

余琛到也不在意，这些事他并非不能自己做，往日里也一个人做惯了的，不需要旁人插手，采芹便被他打发回去继续睡觉了。

一开始采芹还不愿让余琛自己来，可几天之后，他发现除了上茶跑腿收拾屋子等杂活，贴身的事余琛从未让他插过手，也就欣然接受了这般安排，安心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换上一身短打，系上绑腿护腕，到前厅时，龚越已经等在那里了。

“可会骑马？”龚越见他来的早，赞许得点了点头。

余琛又是一紧张：“从未骑过。”顿了顿，他补充道：“不过琛御车还算娴熟，想来学起来不难。”

“无妨，今日你我共乘一骑，日后再学罢。”

马厩外，一匹通体青黑唯鬃毛是白色的马被仆从牵着，个头很高，余琛觉得自己双目所视恰好能到它的耆甲处。

他终于可以亲自骑上马了吗？幼时他常常羡慕那些在马背上驰骋的身影，英姿飒爽快意得无以复加，他也曾奢望过等他长大后也可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哪怕是自己在马背上多坐一会儿都好，却一直没有机会。

身体突然腾起，腰上传来的力道托着他，将他举在半空中。

“上马。”身后传来龚越的声音。

余琛慌忙抬腿，跨在马背上，怎么这般高？回头看时，身后一阵翻动，龚越已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

他接过缰绳，提醒余琛抓紧马鬃坐稳，双脚一夹马腹朝校场骑去，调桐与采芹一人一骑跟在后面。

余琛根本就没听到龚越的叮嘱，他满脑子都还是刚刚被抱上马背的画面。

他并非从未上过马。

儿时的印象已经模糊不堪，他依稀记得自己也曾被一双大手托上马背，牵着在院中慢慢溜达。檐下传来阿母忧心的叮咛，扶稳些，莫要让他跌下来...

面上一凉，余琛恍然惊醒，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发现已是一手湿润。

“抓紧！仔细跌下去。”龚越察觉他抬手，提醒道。

鼻尖一酸，余琛差点忍不住又要落下泪来，怕龚越发现不对，他连忙应了一声，掌心在白色的马鬃上蹭了蹭，抹掉了不愿让人发现的心事。

黎明时分，亥枉的街道一片静寂，清脆的马蹄声格外明显。马行得飞快，向西门方向驶去。

其实龚叔不用这么紧张的，他想，腰侧一双坚实的手臂越过他的身体抓在缰绳上，他被箍在里面，很安全。

刚刚被抓住那片腰间正紧挨龚叔的小臂，有种神奇的异样感，仿佛隔着初春厚实的夹袄都能感受到。头顶传来沉稳的呼气声，很有节奏，余琛突然觉得这样很好，很好。

“小琛？”

“啊？在！”

“困了？可不敢睡，外头风大，要着凉的。”话音中带着隐隐笑意。

余琛突然有些恼了，他在龚叔眼中就那么渴睡吗？自己好容易求来的出操机会，怎会在半路上睡着？

“并未，琛对一会儿的操练很是期待。”

“善！现如今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若能坚持每日出操，多吃些饭食，几年之后定能长成个健壮的汉子！”

迎面冷风呼啸，龚越顿了顿，又道：“只是你如今年岁尚小，自然比不得那些整日训练的正卒青壮们，凡事适可而止，切莫逞强。”

“诺。”余琛答得很轻，亦很珍惜。

校场离得并不远，不出一刻二人便到了，材官骑士们正迅速集合成阵，预备出操。

余琛有些紧张，他不想像个傻子一样被所有人指指点点。所以，在龚越想抱他下马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拒绝了。

双手撑着马背，身体向左略倾，余琛学着龚越的样子，一咬牙从马上翻了下来。

龚越神色微讶，继而含笑牵起他的手，将他带到一名肤色黝黑，神情严峻的三十岁上下的武官面前。

“小琛，这位是宋县尉，今后你在校场的操练皆由他安排。”

“余琛见过宋县尉，”他上前行完礼，思索着此刻干巴巴退回去显得自己太不会说话，恐给龚越丢了面子，又道：“琛定会刻苦练习，尽早追上正卒们的武艺，还请县尉多多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