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有些心慌，害怕那人拉着他说自己要做艺人，自己恐怕还难以收场。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罗伊说着，慌着要从现场逃离。

“再见。”沈檐说。

罗伊恩了一声，转身就走。

他往前走了两步，却仿佛在被背后那人无声召唤，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檐就站在他两米开外的位置，依然是一动不动，似乎在目送着他的离开。

他冲罗伊摆了摆手，露出整齐的白牙。又冲罗伊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很快会再见的。罗伊只觉得脑子里无法控制地窜出来这么一句话。

他心中的怪异感更甚了，像水壶里烧得滚烫的开水一般翻滚蒸腾起来，他低低嗯了一声，敷衍着向对方挥了挥手，连忙扭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

罗伊从南普陀寺回到家。

手里的钥匙才刚一碰到锁，还没插进去，防盗门就被他插锁的力度推开了一条细缝。

门没关？罗伊心中咯噔一跳，心想，难道是进贼了？

他不敢打草惊蛇，小心翼翼地把那条细缝扩大了一点，把眼睛凑近了那条缝隙，客厅里堆得乱七八糟，像是刚被十级龙卷风刮过。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赤红色布满血丝的眼珠。

“啊！！”罗伊毫无心理准备，惊叫了一声，下意识推了一把门。

“哎哟！”门里的人被撞疼了脑袋，大叫起来。

“师父！你干嘛呢？！”罗伊在门外吼道。他还根本没看到门内的人，就知道是自己的师父来了——因为屋里的东西虽然凌乱，却不是被扒拉乱翻东西的那种乱法，而是抱枕，零食袋，书籍杂志扔得到处都是。

“逗你玩儿嘛。”

“逗我玩儿？我过二十了……”罗伊推开门，看到一地垃圾，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你，又把我的屋子弄得一团糟！”

门背后站着个衣衫褴褛，正在讪笑的白胡子老头，那老头年龄虽大了，却是十足的神采奕奕。

罗伊看到他的穿着，揉了揉太阳穴：“师父——你怎么又穿这身破烂来了？我给你买的新衣服呢？”

“小孩子就不懂了，我这身穿着，特自在！”

罗伊感到深深的无力。

罗伊的师父姓黄，人称黄大仙。他是个孤儿，从小被师父收养，对他而言，师父就像是自己的亲爹一样。他当然不是嫌弃。只是这个老顽童心性太过孩子气，而罗伊又有轻微洁癖，每次他的到来，对罗伊而言，都是一场家务灾难。

“徒儿有没有去求姻缘啊？”自古世界上的爹们最关心的，都是孩子们的婚姻大事。

“去了。”罗伊把带回来的主签往师父怀里一塞。

罗伊的正职是个小经纪人没错，可他的兼职却是捉鬼宗门的弟子，虽然这个宗门——就只有他和他师父两个人。

黄大仙天天念叨着让罗伊赶紧生个孩子来壮大宗门，罗伊寻思自己也到了该认真谈个恋爱的年纪，就不是很抗拒。于是在大仙的威逼利诱之下，有了之前去求姻缘的一幕。

“很好，我徒儿真乖。”黄大仙捋着胡子，拍着罗伊肩膀，笑眯眯地说。

忽然间，他面色一变，绕着罗伊走了一圈，伸着脖子重重地嗅了嗅，登时整个人都不对了，他停留在半空中捏着主签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嘴唇哆嗦，浑身抖得像筛子一样，活像癫痫病人发病的样子。

“师父你怎么了？”

“你你你你你……”黄大仙话都说不清楚了。

“！！”罗伊紧张起来。

“你你你你你……你今天遇到了个人？”

“是啊，你怎么知道？”

黄大仙眼睛里闪着精光：“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伊努力回忆那个人，最后颜狗还是诚实地评价了沈檐留给他最深的印象：“脸，很不错。”

“就这样？”

“就这样啊。”

黄大仙激动得嗓音都变了：“这个人，是个天神贵人啊！特别贵！比你还要贵的那一种！！你就跟我说个脸不错？！”

罗伊：“……”

“拿到他的联系方式了吗？”

“没有。”罗伊想了想：“他问我要微信号，我没给。”

“什么？！！你是不是傻了？！你怎么能不给？！”师父一脸痛心疾首。

罗伊：“……”

——行吧，原来师父不是抽搐犯病，是兴奋过度。

罗伊这个师父，有个特殊能力，比算命先生高一级，他根本不用卜卦，就能在冥冥之中感知到贵人。

而在他的前半生中，感知到的最贵的一个人，就是罗伊。

黄大仙毕生的最高理想，就是把宗门发扬光大，梦想有朝一日，能够让抓鬼师们都入宗门，过上好日子，全心全意好好抓鬼，还世界一片清白人间。他收养罗伊，好吃好喝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就是希望有一天，罗伊可以帮他实现这个理想，让这个宗门飞黄腾达。

罗伊看着黄大仙，想起了下午遇到的那个奇怪的人，他咽了口口水，他被师父第一次表现出的这种极度兴奋吓到不敢说话。

黄大仙又说：“下次再遇到，一定要紧扒着那人不放！”

茫茫人海，哪儿那么容易遇到啊。罗伊面有难色：“遇不到了吧……”

“能遇到！”黄大仙的表情笃定到显得有些疯狂：“你下午去求姻缘签了？”

罗伊点点头。

黄大仙狂喜：“在姻缘签那里遇到的？”

罗伊只能再点点头。

“那就对了！她一定就是你的命中注定！”

罗伊努力拨乱反正：“不是，师父，你等一下……”

黄大仙听不进去，重重拍他的肩膀：“你命中注定的人居然也是个绝世贵人！太不可思议了！！我就说，你一定会飞黄腾达的，只是时间问题！！”

罗伊冷汗都下来了：“师父，可是……”

黄大仙：“没什么可是的，一定是！”

“不是……但是……”

黄大仙不耐烦了：“什么但是？”

“但是我下午遇到的那个人——他是个男人。”

黄大仙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