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请……放过我……”穿着黑袍的男性被掐着脖子高高举起，双脚离开了地面，正在胡乱挣扎。他翻起来的眼睛是纯黑色的，一些黑色的纹路从他的颈侧蔓上面颊，原本是手指的地方长着长长的尖爪，正徒劳地掰扯着禁锢他脖颈的那只手。

这是一个恶魔与人类结合产下的后代。深渊生物与地面生物结合而诞下的孩子一向是双生子，其中一名为纯血的恶魔，另一名则流淌着纯净的地表血脉。但这种双生子并不能和平长大，他们会在出生后第一个满血来临前互相残杀，吞噬同胞的血肉和灵魂，最终成为一个混血儿。

这样的混血儿没有完整的恶魔形态，身形诡异且外露着深渊生物的体征，却可以不受地上界的压迫而使用刻在血脉里的深渊咒术，还可以靠吸食其他生灵的灵魂来强化自身。地上界对于这种深渊与地表生物的混血有很多种称呼：冒险者和佣兵叫他们“邪恶术士”，一些智慧种族称之为“半深渊种”，玛尔布教徒谓之“深渊术士”，而守护主教派则将可以使用深渊体系咒法的非深渊种族统一归为“巫师”……

但在此刻的费格斯眼中，他手里这个混血儿不过是个“食物”而已。此刻的他非常饥饿，这种饥饿并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力量过度消耗之后的匮乏。从“世界边缘”出来之后，他的力量恢复得非常缓慢，近乎停滞；而现下，尽管他的力量在渐渐恢复，但他的情况仍旧很糟糕。他厌恶缺乏力量的感觉，恨极了虚弱这种状态，他烦躁不堪，甚至一度想要打破自己许下的承诺，将那个人类法师的灵魂吞入腹中——今天晚上的时候也是如此。

话虽如此，他对其他恶魔的压制依然存在，因此捕捉这个混血儿并没有花费他太多的时间。

他握紧了手中猎物的脖子，猎物的恐惧和挣扎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愉悦。或许他要感谢突然发难的魔网，否则他可能会把他的纪念品先生弄坏。

“别害怕呀，小朋友……”恶魔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你想偷吃我的蛋糕，结果被我抓住了……所以你就要变成我的小零食啦。”

“……大、大人……对……不……”

恶魔并没有让他的猎物将遗言说完。他熟练地——即便他已经上千年没食用其他灵魂，但本能总是刻在骨子里的——把猎物的灵魂抽出来，吸进嘴里。代表灵魂的白色能量融进他的体内，渐渐变得无色，归入他的灵魂中。

黑龙所说的半点没错，“世界边缘”的确改造了他们。

“也许事情并不是我们所认为的那样，”扯断那些根须之后，被魔网惊醒的黑龙这么对他说，“‘那一位’将我们放逐到那个地方，目的并不是‘囚禁’，而是‘锻造’。”

***

“……宝石被磨成了利器，却仍以对待宝石的方式对待它，当然没有任何效果。”

黑龙扇动着翅膀，金红色的竖瞳望着根须退去的方向，那里留下了一道白色的“裂缝”。费格斯知道，这具肉身并不是黑龙的原身，他的原身滞留在那个游离在主位面之外的空间里，而面前的巨龙更像是一个投射，只不过他的原身不能完全降临，因为这种链接太过遥远，又太过脆弱，不足以令他庞大的原身通过。

“可我们不知道如何使用这把利器，只能将它佩于胸前。”恶魔重新化为人形，坐在黑龙旁边。魔网的突袭彻底抽走了他所有的深渊能量，现在他灵魂里仅剩的全是他从世界边缘里得到的无色能量，“纯净”得简直不像是深渊生物的灵魂。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那位人类法师即使不刻意自律也不会对他表现出本能的恐惧或者厌恶的原因：他根本没有可以向外溢出的深渊气息。

“或许你说的没错，卡瓦利尔。毕竟这些无色能量是一点一点地侵入灵魂的，如果我们再在那里待久一点，说不定也会变成我今天这个样子——失去所有可以支配的力量。”恶魔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谁能想到呢，当初连亚神都要退让三分的深渊之主，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以至于跟一头因为扯坏魔网而被流放的黑龙一起伤春悲秋。”

“只是猜测。”黑龙金红色的竖瞳动了动，瞥了他一眼，“我的情况跟你不一样。我现在的躯体跟那边的联系很弱，除了那一点弱到可以忽略的感应之外。这个状态的我等同于新生的生物，仍旧适用主位面的法则，可以支配龙裔魔法，但你——或许要想办法使用那些无色能量了。”

“说不定那并不困难。”

恶魔凝视着自己的灵魂，那稀少的无色能量脱离了深渊能量的桎梏，开始试探着游动起来，同时又有更多的无色能量从不知何处冒出来，成为这群游鱼的一份子，与它们一同掠过每一处，最后彻底融进他的灵魂当中。

“看，卡瓦利尔，这并不困难。”恶魔的嘴角缀着笑意，但这笑意带着无从发泄的愤怒和恨意。无色的能量被他催动着，延展、压缩又扭曲，运用起来甚至比他所熟悉的深渊能量更加流畅，就像是使用自己的肢体一般。

恶魔将无色能量凝聚成一个小球，砸向了不远处那道新生的细小裂缝，它们相互碰撞，令周围的空间波动了一下，接着那团无色的能量沸腾似的涌动起来，最后与裂缝一起消失了。

“那位至高无上的神明——他想让我们变成什么呢？”恶魔眯起了眼睛，“看来我要回到那个地方去才能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