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筱听自己的父亲常说起早些年的时候,皇上贤明实施仁政与民休息。可如今,齐国尚偏安与南方,子嗣又因着储君之位争斗不休。内忧外患之下,皇帝不知不觉已是年近半百,可统一天下依旧的大业还遥远的很。
“小姐,婢子已潜人送去赵大人府上了,此事是否要支会老爷?”兰心回到府邸后见秦筱依旧坐在原处,于是出声禀告。“不必了。”秦筱摆了摆手,她心里无奈当今圣上居然会有如此荒唐的举动。这与父亲口中的贤明之君相去甚远,果然人都是会随着年岁变化的吗…她想着想着,不由得又想到云珞。若是这位五殿下继承大统,又是否能挡的住时间的考量?
远在淮地的云珞收到赵大人问斩的消息时候,已是半月有余了,当时她已同萧密遍寻了各处地区,了解了各个村落人民的生活情况,又同萧密探讨防筑一事。云珞提出,让民众聚居与主城附近,又逼了当地富绅捐些钱粮粗布,才暂时解了几处地方的燃眉之急。“御史大夫于殿前顶撞陛下,现下已被斩首…”来传信的下人气喘吁吁的跪在自己面前,他刚赶到便马不停蹄的来拜见。“赵大人被斩了?可知是什么原因?”云珞忙追问到。“据说是因为中州钱粮大多被贪官污吏所克扣一事。”下人跪着回答道。“唉…”云珞叹了口气,她心知中州钱粮一事皇上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中州的钱粮有一部分甚至进了皇帝自己的口袋里。这赵大人兴许是知道这个情况的,却不畏天子权势,当真是个清廉正直者。“司羽,张洋准备一下,我们回京吧。”她已经外出足月,应当是返京的时候了。
云珞走的时候,萧密一路送到了州界,临别时又多次拜谢云珞。云珞心下觉得能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仍旧保一方安全,萧密也是个人才,当下与他多亲近了些。
回程途中张洋突然开口道“殿下莫不是动了什么心思?”张洋跟在身边多年,对云珞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司羽也道“殿下,那些个百姓孤苦,需得一位明君,平内政,安天下。”云珞在前面走着却不说话,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洋见她还如平常一般躲闪,有些恼怒似的半喊到“殿下何故犹豫不决。莫非要学那齐国之君偏安一隅?”张洋性子直又因着熟悉云珞,说话时也无大顾及。“张洋,你什么意思?”云珞一回头,眼神闪过一丝凌厉。“…殿下,我只盼殿下大志可成啊…”张洋被盯的有些害怕,声音也轻了些。云珞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了。
返京的时候已是夏致,云珞一到京中便立马赶进宫中面圣。皇帝随口问了几句云珞便开始汇报起淮地的情况。“珞儿的意思是不满意阿爹与你的封地么?”不想皇帝竟然有此问,云珞当时便愣在哪里“父皇多虑了,儿岂有嫌弃之意。只是淮地情况紧急,不得不上禀君父。”云珞心里乱作一团,父皇的话语里总似有他意,令她大气不敢喘。“唔,朕知晓了。此事你便不要过问了,只管收封地税银即可。”按理来说云珞身为皇子,本不应该过问封地里除了税收的问题。单是这一件事,就已算犯了忌讳。好在皇帝也不与她计较,只口头应和了两句,就打发她走了。
云珞心里闷闷不乐,回到府邸后更是没用午膳,独自一人神色黯然的坐在厅中。司羽见她难受,心里探寻着法子让云珞能够从这情绪里走出。“殿下,我听闻京郊有一位先生,手里有一张梧桐凤凰图,只是听说这位先生性格怪异…若殿下有兴趣的话,不妨前往一观?”司羽的话像是触动了沉寂的云珞,她思考了一会儿,心道在这自恼也无法改变什么不如出门换个心情,便一扫之前的阴霾说道“也好。你且去送拜贴给那位先生。”
翌日,云珞起早前往京郊。敲了门后,佣人一开门见到是昨天投拜帖的人,便领着进了正厅“大人来的早,先生刚起现下正在梳洗,烦请在此处稍后。”
少时,一个身材略显瘦削的中年男子从里室走了出来。“李全起晚耽搁了殿下,殿下不会怪我吧?”那人说的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见到云珞无丝毫惧意。“李先生哪里的话,是珞来的太早了。”见云珞不似其他皇子那般大摆架子,李全点了点头,请云珞入里间一观。“听闻李先生手中有一幅神笔秋镜的梧桐凤凰图…”云珞话音未落,只听李全道“原是为着这画来的,那殿下可真算是来对了地方。”李全爱画,手里有百件稀世画作,最近他不知道怎么搞来了一向不轻易与人画作的秋镜先生的凤凰图。李全命身边下人取了图来,轻轻展开画卷,一棵高挺的梧桐树下,凤凰正微微收了凤羽,眼眸微垂。夕阳的淡红色光茫,透过梧桐枝叶间的缝隙照在凤凰羽鳞之上,画中光景极美让人身临其境。
云珞捧着画卷赞不绝口道“不愧是秋镜先生的画,当真美极了…”云珞上下打量着画卷不知怎么的,这落款的秋镜二字笔锋秀丽婉约,倒像是个女子的字迹。“殿下看那凤凰,似在此小憩,又不敢太过放松仍有一丝警惕的模样。”李全指了指凤凰又道“连凤凰这般的神兽,休息之时也不敢怠慢警惕之心呐。”李全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云珞回道“是矣,不论万物皆需有居安思危,否则便是自寻灭亡。”两个人谈着画作背地里却再交谈着大燕的近况,云珞又想到淮地百姓疾苦,眉眼中不由得透出些许忧虑声色。“殿下在忧心什么?”李全眼尖,一下看出云珞心下正是忧愁。“唉不瞒先生。本王前些日子到了淮地探查。那里的百姓过的疾苦,与京中大不相同。我以为淮地只是临着战乱近些,总会有些困苦,不曾想…竟到了卖子求米的境地。”李全听罢,只问了一声“殿下心疼百姓自是好,可惜殿下…”李全瞥了眼云珞不往下说了。“先生是何意?”云珞见他不说了,赶忙追问到。“还是不说了罢,我这嘴一开了就管不住。到时辱骂了殿下,怕是要掉脑袋…”李全说完还笑出了声,似有自嘲之意。“先生有话但说无妨,只要先生说的对,本王自不会追究先生言语。”云珞不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并非对谁都客客气气,除非对方说的在理。李全为自己和云珞斟茶,轻轻抿了一口杯中茶水后,对着云珞便道“殿下心系百姓,然而手中无权又不受陛下宠信。有心而无力,岂不可惜?”李全说的声音愈加高涨,他心下有些看好这位五皇子“有心无力而不去谋求力量造福一方百姓,在下以为五殿下不过一懦夫而已。”
一旁站着的司羽见对方如此无力,一个健步上前刚要怒道“放肆!…”云珞一摆手,示意她退下。司羽有些气不过,她追随云珞多年。云珞平日里待人接物一向客气有礼,对待兄长皇帝也是不卑不亢,在她心中云珞自是好极。司羽清楚,殿下不敢谋求力量也不过是因着身份特殊,自己的娘亲临走前嘱咐自己照顾好殿下,司羽也从来不曾忘记。因而李全这般辱骂自己的主人,司羽自是气不过的。
云珞心里苦闷,被人这般劈头盖脸的骂到,她也不好受。她心中乱极,一方面怕暴露身份,一方面却又想掌握权力施展抱负,救民于水火。见对方久久不回应,李全道“殿下可细思,若是决断了,便再来寻我。若是决不断,那这草庐殿下还是不要来了罢。”李全说罢又装出一副疲乏模样“老了,坐一会儿便乏了,殿下不妨请回?”这是下逐客令了,云珞听罢只道“先生之言,我已记下。”云珞走后,李全久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他命人收拾了画卷,一步一步的往书房走去。边走他还边喃喃自语道“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