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这八百里黄泉路,临近鬼界酆都之后,就到凡人口中恶鬼满布的忘川河了。不过凡人间的传闻,多半是不大可靠的,毕竟人死难以复生,那些有点道行能一窥冥事的凡界道士又不敢深入,至多远远观望一番,也有些妄加猜测的成分在里面。
所以这忘川河其实并没有凡人口中的那么恐怖不堪,什么江水腥红,蛇虫遍地之类,多是以讹传讹罢了。
天色带着点微微的猩红,有几尊黑衣鬼差赶着满路的亡灵徐徐飘过这条赫赫有名的火照路。而南极仙翁就扶着龙头拐杖,与位锦衣公子一同立于江畔。
江水湛蓝,流转着丝丝光彩,与九重天外的那片浩瀚星海倒有几分相似,漫地齐腰的曼珠沙华将老仙翁的白色道袍映得微微泛红。
“君上,我们跟着这孽畜一路西行,数十日的脚程,总算是将其顺利镇压。”老翁看了看身边还在眺望酆都的年轻男子,笑道:“交于陛下,也算是不负所托了。”
“这一路上还多倚仗仙翁相助,着实多谢。”男子亦展颜一笑。
“只可惜那傲来国元虚水君遗留在世的一丝神魄还未寻到。”南极仙翁忽又轻轻一叹,意味略微有些复杂。
“元虚他虽犯天条,但为水君时也曾福泽一方,自然有自己的造化,我们做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锦衣男子轻答。
“既是天帝交与君上办的差事,自然是君上说了算。”老仙翁捋着自己的那把长胡须笑吟吟道,“不过这十几天的折腾,可真真是快拆散我这把老骨头喽。”接着又看了看男子手上鼓鼓的乾坤袋,道:“这猿魔为祸一方,戮神伐仙,也该是报应。”
此次下界,南极仙翁本是不必如此操劳的,他不过是在九重天上待得有些腻烦了,想下来找几个地仙朋友下下棋而已。只是在不曾想路过七重天时竟遇见了司水上神白弋。
要知道这尊祖宗可是天上的稀客,虽在上古之时就已挨过七十二道天火雷劫,成为了上清天亲自封御的天族上君,更是代掌六界水德近十二万载。
但自先天帝仙寿圆满,身归鸿蒙后,他就已移居昆仑,久不出世,寻常朝议,都是极难见到他的。
南极仙翁一时好奇,便截了他的道,一番细问,才知道原来这下界还真是出了点不小的乱子。
其实起初也不大严重,不过是下界傲来国的水君动凡心,欢喜上了个凡人女子。据说还是那女子先动的情,说她一日里不慎失足落水,恰好被元虚水君撞见。
这元虚是他们天庭出了名的软心肠,一时不忍就化成真身将那女子驼回了岸上,不想对方醒来后竟就不走了。只把水君当成了只善心肠的水妖,赖在岸边各种倾诉,说是一定要报答元虚的救命之恩。
开始元虚也不想多管,可这女子也是极有毅力的,在那岸边一待就是整整三年。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女子确实命格不好,在岸上早就没了依靠,豆蔻年华就已孑然一身。
他又心有不忍,便偶尔在女子面前显化真身,帮她解决了些麻烦。没想到这一来二往的,竟真对她生了感情,便带女子回了洞府。
这种事情,虽然有违天规,但也可大可小,只要上面的人不禀报天帝,便没多大个事。再加上元虚又向来低调,几个早先便知道内情的神仙亦都闭了一只眼,本就如此揭过了。可惜偏偏到那女子身怀六甲的时候又出了乱子。
这傲来国位于大荒四洲之一的东胜神洲,众生芸芸,本与凡界其他地方相比也无甚特别。只是在上古年间,却出了只不得了的妖王,甚至曾几度闹上天庭,后才被西天佛祖镇压,渡入灵山。而就是在那次大战中,天帝震怒,遣天界执法真君,趁着那妖王还在与其他上神斗法无暇分身之时,竟一把火将妖王的老巢烧了个干净。
只可怜生在山上的五万猢狲,就那么不明不白地几乎死了个干净。到千年之后,那妖王已被禁于灵山,这山下却还妖魂不散,怨气冲天,后来竟啃食龙脉,又化成了一尊大魔。
最后还是上君白弋请命下界镇压的这尊魔。
因为白弋与那妖王其实有过几分私交,亦知道他的性子,他敢自命齐天,就本不曾服过这天,尽管三十三重天的诸多佛陀镇住了他的身,却从未镇住过他的心。就连当初护金蝉子上灵山,也仅仅是为了承一个凡人的情罢了。
当时那尊大圣还被众佛设法困在了灵山,说是要渡他一颗佛心,其心一日不成,便一日不可下山。
白弋虽师出骊山,但说到底还是天族之人,所以也不曾在此事之上插手,不过他知道那大圣心中终究还是对花果山的一众猢狲又所愧疚的。所以他为了还一个在许多年前所欠下的恩情,才请命下凡,在天界诸执法真君下界之前就镇压了这尊魔头。
之后又耗费了许多精力,才剔去其八成魔骨,镇压在傲来国的一方神泉之下,为其洗涤魔
而这次乱子就出在万年之前,白弋镇压的那尊魔头身上。傲来国的水脉相连,而藏在水君府的那个凡人女子又没有修为护体,那尊魔的一缕邪念不知是怎么找着的机会,竟就附到了她身上。然后借助她的身体,等元虚外出时偷了白弋万年前留在水君府邸护阵亦能破阵的符箓,借此逃了出来。
这桩祸事闯得可就有些了不得了。那尊大魔尽管被镇压了万年,早已元气大伤,但亦非寻常鬼仙地仙可以匹敌,加上戾气未敛,一出世便把那傲来国搅了个天翻地覆。
不仅无数凡人因此家破人亡,就连平时护佑傲来国的土地山神等都被它杀了十之七八。
还有遭劫最深的殷寂湖,这是元虚的府邸所在,仙气最甚,亦最是吸引魔障。湖中七万水族,包括与元虚有私情已经身怀六甲的那个凡人女子,尽皆被屠了个干净。
元虚中途赶回来时整个殷寂湖早已无一活口,想到自己的妻子和那未出世的孩子,他怎不目眦欲裂,这才不顾一切地与那魔头一番鏖战,还是被其所杀。
“唉,元虚他本在天庭任职,因数万年前忤逆天后才被贬黜下凡,不想如今竟落了个如此下场。”南极老翁微微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