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几日,长彦师兄还不见影子,来这桃林赏花的仙却是愈来愈多了。本来穆子烨这回是想好生背回书,也讨讨师尊开心的。不曾想往日里冷清的林子竟忽然热闹了起来,看来瑶池近日也委实接待着不少别门的闲散仙人。
世人还说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其实多为口是心非,八成以上还是更羡慕神仙的。而此间缘由,便是在这一个“闲”字上面。可能在他们看来,这份清闲是何其的逍遥快活,只是凡人不知道,这个“闲”字到底,也是有几分无聊的。
至于楚潇潇之所以会常道穆子烨有个可以无所事事的好命,那是因为她是个追着长彦苦修来的仙,未体会到穆子烨其实只是尽尽做“半仙”的本分。而这些能提前蟠桃会两三年来瑶池待着的仙,才是真真修得了这一个“闲”字精髓,多半都是在自己道场中待得无聊透了,实在无事可干,所以才想过来找找新鲜的。
可惜那些外面的仙到瑶池亦是闲来无事,平日逛得最多的,便是这桃林了。
热闹一些本是好事,可是太过热闹,却也有些烦人。因穆子烨身上有一件师尊留下护其仙根的先天灵玉,所以寻常仙家自是看不透他的深浅来历,只能隐约察觉到一丝十分特别的仙韵。故若是远远瞧见了在桃树上小憩的少年,都定要过来与他唏嘘一番,要么是提近来哪家仙又和旁人谈情说爱了,合天规的不合天规的,好不八卦;要么是叹这六界八荒又是如何一段沧海桑田,时光荏苒,兴起还吟诗一首,曲赋骚体,好不斯文。
几日下来,不胜其烦。
连穆子烨这么闹的人都有些架不住了,只好自己捏了个幻形咒,变成块大石头靠在桃树边。这才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直睡到翌日清晨,阳光正好间。
一个大概十八九岁模样的青衣少年背着把长剑,几次移步换形间便走到了这棵半山腰的桃树之下,和煦的阳光透着桃花零碎地洒在他身上,人面桃花交相映。少年长了一张不逊白弋的脸,身材高挑。但是与白弋仙君平日里那种如霜裹月光般徐徐落下的冷清美不同,少年身上虽然同样透着股清欢寡淡的味道,却多了一丝锐利,五官也略微英气。
而此时穆子烨还窝在石缝间睡觉。也难为他背了一宿的经书,眼皮实在是沉得很,恍惚之间竟已神游太虚。他其实是极少做梦的,记得以前他还是尾小蛇的时候,白日里从不会认生,不管是对谁都能自来熟。可是一到晚上却就无比闹腾,除非是在待在师尊房里,否则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安心睡觉的。可是师尊贵人事忙,又怎有空时时带他,所以大多时候,都是把他托给了宫里的老人,也就是蒲狐了。
以至于后来他大上一些,长成一个小童模样后,随便犯点什么事。蒲狐都爱扯着自己那把乱糟糟的头发吹胡子瞪眼道:“你这娃娃,自小就不让爷爷省心,熬掉了爷爷这满树的叶子不说。万一在外面以后出了点什么差错,叫爷爷可怎么向君上交差哪!”大概就是怨他小时候总折腾得太晚,有些伤身体了。
但是这天早上,穆子烨却睡得很沉。不知为何,他梦见了一片略微阴沉的天空,天空下是一片无垠的花海。花开无叶,娇红欲滴,就像是一簇一簇连绵起来的火,那么的红,又那么温柔。
温柔地让少年不禁踏过脚下这程冰凉的河水,独自跋涉进了那片齐腰的花海里。然后才看见,原来在那烧起来的火焰中间,立着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不辨男女,只看见一朵朵血红的花倒映在那人随风摇曳的袖摆上,风华绰绰,灼灼其华。
“一个人待着,倒也睡得安稳。”少年十分正经地盯着已经缠上自己鞋的小蛇,轻笑了声。
小蛇身形一顿,略微迷糊地睁开眼睛,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在师兄的鞋上。连忙挪了挪身子,一个转身变回了人形。
“师兄……”少年挠头,长这么大才知道原来他们修仙的也会梦呓,不对,这该叫梦游了。有些尴尬。
“这百年来师尊闭关,我也一直守在幻月窟外为其护法,所以才一直没得空过来看你。之前师尊还说你顽劣惯了,担心你在瑶池里闷了百年里,会不会闯些祸事。”长彦点了点头,道:“不过今日来看,应是没闯什么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