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学了几分上古神祇的傲气。”闻言，墨玄月先是戏谑一笑，才答道：“其实本无两位的事，我们只不过受人之托，要除掉一只有些修为的小鲛人。寻了好些日子，才在附近察觉了一串东海人鱼泪的气息，一路追过来，先遇见了你们二人而已。”

“子沐？”穆子烨的心头一惊，但又不由有些奇怪，那傻小子究竟惹了什么人？竟能托两位天仙境界的鬼族大将过来对付他。要知道，在这六界之中仙阶虽多，但大多分的是尊名、流派，甚至是出生，而真正区分修行造诣的，只有五等。

这便是诸界中常常提到的仙有五等，而所谓的天仙，便是其中极高的一个境界，乃是捱过了六九雷劫，修成的长生境。无论你之前是妖是鬼是人，到了此境界之后，六界中人皆需敬你一声“上仙”。即便是他们云梧宫，天仙也不过十指之数，而长彦和穆子烨都还尚且年轻，自然不在其中。

而那墨玄月接着笑道：“也只怪你们运气不好，离轩素来看不惯你们骊门巫族的人，此番碰巧遇见，自然想试探一二。”

“刚刚那个幻阵，若不是师兄灵觉敏锐，先出手乱了你身边那个铁扇兄的阵脚，我怕是已经说不出话了，还只是试探？”穆子烨不由苦笑，对面有一位素来看不惯骊山，似乎是有旧怨的天仙，又受托来杀他的结义兄弟，要说可以善了，他自己都不相信。

“白弋的弟子……”那铁扇男子看着穆子烨二人，瞳孔灰白，从左眸处裂向四方的龙鳞纹路隐约透着一股死寂的狰狞感。他盯着两人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该死！”

说罢，他就已俯冲而下，周身的风雷随行，仿佛雄鹰掠兔，势不可挡。长彦咬牙，抢先出剑硬撼了他那一扇，只感觉一股巨力袭来，震得他嘴角迸血，又是数次交锋。穆子烨也挥剑上前，剑式相合，才堪堪挡住这柄铁扇的蛮横攻势，双双后退了十数步。

见状，墨玄月只是无奈一笑，道：“看来离轩已经铁了心要诛杀你们，那也便莫要怨我以大欺小了。”然后又摇了摇脚踝上的铃铛，无数走尸闻声而动，尽皆涌向了长彦二人。

“浮游撼树，自不量力。”楚离轩被长彦二人逼退几步后只是一声冷哼，足下风雷轰轰，一个旋身便又冲了上来，速度之快，宛若游龙，那柄铁扇划过空气，甚至已经带起了一条条的火花。然后一拳就轰在落尧剑上，瞬间把长彦推到数十丈之外，砸在了一块两人高的巨石里。长彦握剑的左手迸血，不住颤抖，险些就松开了剑，无数高阶丧尸伺机而动，如虫子般密密麻麻地扑进那处乱石堆里，死死围住了长彦。

“不过只是比我们痴长了几万年，也好意思以蝼蚁相喻？若是让我们多修行个万把年，别说长彦师兄，你随便来我们云梧宫寻个一般大的仙，都能只手镇杀你。”穆子烨亦冷笑，对面出手如此狠辣，显然是不准备给他们留什么退路了，他心里反而少了顾忌，一剑迎向楚离轩。

因刚才打向长彦的那一拳头楚离轩也是出了全力，身形都还未缓过来，所以此时出手，穆子烨反而占了先机，一鼓作气打退了对面几步。

穆子烨的眸子忽冷，继续挥剑紧逼，在其剑下，神魔乱舞，数不清的黑色影子都在随着剑罡之势嘶吼咆哮，一时间竟压下了楚离轩手中铁扇的几分锐气。只可惜他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楚轩离，一尊凶名赫赫的鬼族天仙，境界之强，本就不是穆子烨可以比的。

所以十几式下去，穆子烨终是显了疲态，然后被对面抓住破绽，一扇险些就拍在了他胸口。穆子烨咬牙，回手立剑堪堪挡住，却还是打出去了数十丈。

穆子烨用剑撑着自己半跪在一片狼藉之中，抬头看向不远处依旧一脸不屑的楚离轩，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想法，然后胸口一闷，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连承影都不住地悲鸣了起来，锋利的剑身上萦绕着无数的影子，想要出来，却又挣扎不过束缚。

承影所承，其实是太古诸神之影，传说共有八万四千尊，若能彻底觉醒，甚至每一只都可以单独显现，化为‘契灵’。只可惜如今握着这把剑的是穆子烨，而不是曾经的主人白弋，他确实是太年轻了，不管怎么努力地向承影注入灵力，这把剑里最深处的神魔残影都依旧踏不过那条线。

“师弟！”

另一边，长彦终于斩杀了那几只一直纠缠着他的高阶走尸，连忙过来将穆子烨护在身后，然后一剑与其他围上来的丧尸划出了界线。

“我没事。”穆子烨在原地迅速调和元气，然后才站了起来。

“那位铁扇兄，对付两个比你小上几万岁的修士，还如此出手无情，真是不讲道理。”穆子烨站在长彦身边摇了摇头，忽然苦笑：“莫非真与我们师尊有什么深仇大怨不成？”

楚离轩看着气息都已略微萎靡，但还一脸笑容的穆子烨，并未言语。

“看来是旧怨了。”穆子烨不由耸了耸肩，样子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才道：“那这样如何，我再陪你打上几招，生死有命，也让你出出怨气。不过可否通个人情，在我与你接招的时间里，让我师兄先行离开可好？”

“你什么意思？”长彦被他说得一愣。

“没什么意思，就是让你待会儿快点跑。”穆子烨无奈一笑。

“你这毛头小子，说话倒是有点意思。”一直坐在树上的墨玄月跟着也笑了一声，道：“那你且说说，我们凭什么放你师兄跑。”

“我第一眼便看出来了，那位铁扇兄虽不通人情，但你却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穆子烨挑了挑眉，道：“我便细说说，第一，之前你们也说过，此番过来目的是为了杀那只东海的小鲛人，期间与我们相争，不过是巧合遇见，又因为一些私人恩怨。而刚才那只小鲛人还醉在这深潭之下，如那俎上鱼肉，可以任人宰割，然而再过一会儿，还能说准他没有醒酒么？你们杀了我之后再追杀我师兄，多少要费些功夫，中间若是被那小鲛人察觉遁走，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不分主次了。”

“白弋的弟子，都得死。”楚离轩忽然开口，瞳孔无神，语气却异常坚定。

“唉，你若是执意要过来寻仇，那我便来再与你说说第二点。”穆子烨摇头，道：“即便是凡人寻仇，也多少分了点好歹。就如那些富贵凡人家中的侍从下人，若是在大宅中受尽苛待，甚至是无意卷入纷争被人构陷，让那些看不起下人奴仆的夫人少爷夺了生路，才只好冒险离开。然后过了个十年八年的，如果有能耐在山上做山匪大王，再领人回来，即便是屠了那户富贵人家的子嗣族人也没什么，至多是正经寻仇而已，但若是回来以后，把以往那些和自己一样受尽苛待的下人奴仆一并杀了，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你在扯什么幺蛾子？”长彦忍不住传音。

“嘘！”穆子烨连忙偷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前行一步，继续看向墨玄月两人，道：“说句实话，我们那个师尊，确实有些问题，收我们为弟子，不过是看我们这副皮相还能入目罢了。但是毕竟收养了我们几千年，如今让我替他还还债，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你们不知道，我这个师兄是不容易的，想当年，他出生在渭水河畔的一户普通人家之中，虽然只不过是一介凡人，但是也双亲健在，阖家安乐。可惜几年后，师尊恰巧路过渭水，相中了师兄这副好皮相，又想到自己还从未收徒，便想试个新鲜，这才与师兄的父母说了收徒一事，可是他们老年得子，怎舍得师兄年纪尚小就要离家千里，所以便不由分说拒了师尊。”

“而此事被渭水水伯看见，他是师尊下属，自然想献个殷勤，便自作主张弄了场洪水，趁乱把师兄抱走上了昆仑。”

“据说那水伯本来也没想动杀手，只是淹了些房屋田地，想着把局面弄乱些便好。但是隔壁的泾河水君又一直与他交恶，知道此事后便偷偷盘算，想让水伯弄巧成拙，所以就暗中施法，趁渭河水伯不注意时让几处大河改道，尽皆淹向了那村落，然后又嫁祸给渭河水伯。只可怜那些凡人，明明是两个神仙在勾心斗角，固宠邀功，却让自己平白遭殃，虽然最后真相大白了，可也只有师兄一个人被救了下来。”

“唉！”穆子烨重重一叹，又道：“我也是在一次灌醉了我们云梧宫里的老仙侍蒲狐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连师兄他自己都被蒙在鼓里。这桩糟心事说到底还是祸在师尊，你说六界千万万生灵，他怎么就偏偏相中了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师兄，害得他家破人亡。然后到了昆仑，师兄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毕竟本来师尊收他就是一时兴起罢了，再加上之后又因为师兄这副招蜂引蝶的相貌与几位瑶池的仙子闹出了几茬事，师尊对他就愈加冷了，是吃醋了也说不准。”

“而我被师尊捡回来了几千年，师兄替我背的锅，受的罚，更是数不胜数，细想起来，确实是有些对不住他。如今大难临头，我若还是不能还上一还，怕是死了也不得安生。”

“如此说来，你这个小师兄，和你师尊还是仇人了？”闻言，墨玄月不禁失笑，道：“你辛苦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替师兄挡刀子，倒是有几分重情义，我喜欢。罢了罢了，让你师兄先走一步也未尝不可，你便留下来再与离轩过上几招吧。”

听着穆子烨一本正经地胡诌了这么多，长彦在后面还略有些懵，而穆子烨回头笑了笑，语重心长道：“师兄，你听我了这件事，若是能回昆仑，也不要太记恨师尊，毕竟已经有近万年的情分摆在那儿了。”

然后趁其不备一指就点在长彦胸口，一道神行符随之打进了他的身体，这是白弋留给他逃命的禁器，虽然只能用几次，每次还都只能承载一个人，但却奇快无比，瞬间就把长彦推到了数座山岭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