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丫这个倔强的女孩子,14岁被迫嫁入莒沂县苗岭村的苗丰收为妻。苗家也算是殷实人家,几亩良田两头牛,自产自消,吃穿不愁。苗母身体不好,想娶个吃苦能干会理家财的媳妇帮她料理家务。苗丰收老实能干,憨厚。苗老爹善良豁达,是苗岭村有名的大善人。
薛大丫虽然过门那天,大闹天宫,送亲的用绳子捆着拜的堂。但苗家看她年龄小,身体好,是块干活持家的好苗子,好好□□会成为婆婆的接班人。全家关心谅解她,公婆对她胜过自己的女儿,为此两个女儿都生气,甚至不上门了。丈夫对她百依百顺,捧在手心里。
可是她本性难改,把苗家对她的好看成是软弱可欺,怕她。心里想着她的表弟赵世卿,没想到她被绑架到这么遥远的地方,和一个憨厚的大黑汉在一起,再也见不到她聪明,可爱的小表弟了,她是立志非表弟不嫁的。她看着憨头憨脑的大黑汉与她天天同睡一床,痛恨像魔鬼撕咬着她的心。她痛恨生她养她的父母,恨老天爷不公让她出生在穷人家里,恨眼前对她毕恭毕敬的苗家人,恨苗丰收这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男人,更恨大地主翁日乾让她家一贫如洗,杀了她妈,爹和哥哥也无音信,薛家家破人亡使她没了亲人。她最最恨的是翁玉,一想起小玉她就如火焚身。
表弟没认识小玉之前对她多好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过年吃一块糖瓜也给她留着,还有哥哥对她百般呵护。他们一起上树逮姐流,弹弓打几只小鸟,下河摸几条小鱼,回家烧烧煮煮都让她先吃,她可以对他俩任意欺负,骑在表弟背上当驴抽,哥哥说她是小霸王,虽然吃糠咽菜也觉得幸福满满。
妈也特别喜欢表弟,对姑姑多次说等他们长大了就成亲。她听了会对表弟高兴的说:“世卿,我长大了要嫁给你当媳妇,你就是我丈夫。”
世卿总是说:“你是我表姐,我才不和你结婚呢?结婚你刚欺负我。”表弟虽然嘴上说,可对她还是非常好。
可自从哥哥和表弟认识了翁玉,就把小玉当宝贝,干什么都想着她,吃东西都留给她。她恨不得撕了这小地主羔子,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俩都喜欢这个地主家小姐。特别过娃娃家时,小玉成了表弟固定的新娘子,小玉夺走了她的丈夫。所以她想着办法伤害小玉,想把她吓跑离开他们,谁知每次都遭到哥哥和表弟的痛斥。她被晾在一边无人理会,她甚至想着有机会把小玉砸死。
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有个远方亲戚到薛家和薛妈嘀咕了一番,不几天爹妈告诉她给她找了婆家,男方家如何如何富裕,十天后就迎娶。她一听气的用力捶着妈的背,大声哭叫:“你说好了让我嫁给表弟的,我非他不嫁,我死也要嫁给他!”然后发疯似的把家里锅碗瓢盆砸了个稀烂,还要点火烧屋子。最后跑到赵世卿家拉着姑姑说:“你们大人说话不算数,我今天就不走了,今晚就和表弟结婚。”
铁匠和赵世卿不在家,赵妈好言好语道:“侄女,你表弟还太小,什么也不懂,娶媳妇还太早。你家日子太难了,你爹得了肺痨不让你们知道,你看不见一天到晚咳嗽吗?你嫁过去人家给一笔钱给你爹拿药,还给几升粮食,你到那里也不会再受穷了!我家也不比你家强。我看你就依了吧!”姑姑一番劝解也无济于事,她还是无理取闹,甚至骂起来。
直到她爹来到又打又骂,找了几个薛家人拉走了。
开始她偷偷跑过几次,无奈从小没出过门不认回家的路,苗家看她性情刚烈也早有防备都没跑成,照旧好好对待她。后来听到娘家遭到翁家灭家之灾,她没了亲人,无处可逃了。邻居婶子大娘不断劝说,她才逐渐暂时安下心来,但谁也不知道她心里蕴养了一个复仇计划。
莒沂县和沂东县一样,也被日伪军占领,到处战火不断。第二年十五岁的薛大丫怀了第一个孩子,又加上兵荒马乱,家人对她放松了警惕。一天她悄悄出门直奔附近村子跑去,在那里向人打听去翁家村的路,都说不知道。突然村里一阵敲锣的声音,人们惊恐的喊着:“快跑啊!鬼子来了!”她急忙随着人群跑起来,跑进一片高粱地躲了一天,等鬼子抢完东西走了,她也饿得走不动了,只好原路返回家里。
苗家全家急坏了,到处找,都认为她被鬼子逮去了,晚上看她回来才松了一口气,但谁也没问她去了哪里。
在孩子一岁多时,清明节到了,薛大丫对丈夫和婆婆说要回去给妈扫墓,婆婆不放心的说:“是该给你妈添添土上上坟了,可你自己带孩子去很危险,到处是日本兵,让丰收陪你一起去吧!快去快来。”
薛大丫虽不情愿苗丰收跟着,她去翁家村目的根本不是上坟,第一,她要去见即爱又恨的表弟,问问他还娶不娶她,要娶她就把孩子让苗丰收带回去,她在赵家住下先做童养妻,过两年等表弟大大再圆房。第二,要复仇。
他们一路打听一路躲着扫荡的鬼子和伪军,第一天下午他们走了一天的路,又累又渴,孩子一直哭着要喝水,他们来到一条小河边,春天的小河早已干枯。薛大丫气的用手堵住孩子的嘴骂道:“再哭引来鬼子我摔死你!老榆木疙瘩!你像个男人行不行,你跟着我来干什么的?快去找水,再找点吃的,死鬼一个!”说着,拾起块石头超丈夫头打去。苗丰收早已习惯了妻子的打骂,他摸了摸被打的火辣辣的额头,立即鼓起一个包,拿着瓢顺河而下。
薛大丫把孩子搁在地上,采了把草叶让孩子含着,过了很久也不见苗丰收回来,她又气又急骂道:“狗娘养的,死哪去了?”说着抱起孩子就走,打算甩掉他。突然远处响起了枪声,她拼命地跑,已经听见鬼子的喊叫,她看了看嗷嗷大哭的孩子,扔在地上跑了。等枪声消失,大地死一样的寂静,她又折回原路找孩子。只见苗丰收浑身是血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已经被鬼子用刺刀插的奄奄一息的孩子,看她走近没哭也没叫。她急忙夺过孩子,跪倒在地面向苍天嚎啕大哭。
苗丰收呆呆的看着她,他觉得眼前这个和他生活了几年的女人,是那么的陌生,那么可怕,他再也不想为她做奴了。他从薛大丫怀里接过孩子,转身而去。
薛大丫吃惊的看着他渐远的背影,没想到这个她张口就骂,抬手就打的榆木疙瘩造反了!她心里一阵发冷,她往前追了几步,但复仇的烈火促使她转身就走,重伤的孩子不顾了,她把这一切的不幸都归于翁家,归于翁玉。
第二天,她终于到了翁家村,被鬼子再次抢劫过的村子街上冷冷清清,看不到人影,听不到鸡狗鹅鸭的叫声,墙倒屋塌破破烂烂,一堆堆垃圾臭气熏天,滋生了成群的苍蝇提前来到春天,附着在垃圾上尽情的享用。她捂着鼻子来到自己家门口,哪还有房子?她流着泪在废墟里找到了一个鸡毛毽子,还有一把折断了的弹弓,她抓起来擦了又擦贴在胸口,那是表弟给她做的,她珍惜的装进口袋。
她跑到姑姑家,只见大门紧闭,她喊着:“姑姑,开门啊!我是大丫......”半天无人答应,从门缝往里一看,院子里遍地碎片,打碎的水缸倾斜着,水还在细细的往外流。她失望的离开赵家大门来到一个破烂的菜园,想找点菜叶充饥。
一堆烂草动了动慢慢的露出一个脑袋,她吓得退后几步。那脑袋钻出来对她嘿嘿的笑,她看出那是二婶家的傻弟弟,她急忙问:“村里的人呐?都去哪里了?你怎么在这里?......”
弟弟说:“狼来了,他们都跑了!大姐姐你饿了吧?我这里有这个,可好吃了!”
只见他从烂草堆里摸出一个带盖的小罐子,里边装着黄澄澄油汪汪的东西,弟弟小心地掏出一块给她,她尝了尝,吃惊地问:“这东西哪来的?太好吃了,我饿死了。”
弟弟笑着说,我偷了狼的,那些狼吃咱们的鸡狗鹅鸭,还吃这东西。
薛大丫哄着弟弟一口气把那罐“桃子罐头”吃下去了。
这时,村里外逃的人们逐渐回到被鬼子糟蹋的家。她听薛家二婶说,铁匠是村民兵连长,世卿是儿童团长,他们打鬼子除汉奸,今天要不是世卿的儿童团发现鬼子进村,村里人待在家里不知要遭什么殃。他们抗日组织行动秘密,世卿这时在哪里她也不知道。
薛二婶告诉她翁家投靠了日本,都当了汉奸,家里养着大批护家伪军,勾结鬼子进村扫荡。原来上午鬼子进村扫荡刚离开,薛大丫就来了。又告诉她翁玉的妈妈上吊死了,翁家一场大火烧死了大婆子,那小玉也不见了!
当她听到小玉的遭遇后,感到无比的兴奋,她禁不住问二婶:“是翁玉放的火吗?她被烧死了吗?他们翁家就该死光。”
薛二婶说:“没见到她的尸体,翁家怀疑是她放的火,一直在追杀她。唉!这孩子生在富家可过的穷人日子,造孽啊!也不知是死是活!”
薛大丫生气的说:“二婶你怎么疼起地主羔子来了?也不问问我过得什么日子。”
薛二婶听说她要去翁家报仇,急忙劝说道:“大丫,你可千万不要去啊!翁家现在不同以前了,日本人给撑腰更是杀人不见血,你自己除报不了仇还要搭上命。”
当她听大丫说路上孩子被鬼子刺伤时,薛二婶吃惊的说:“你怎么这么狠心啊!有你这样当妈的吗?你还不快回去,孩子是死是活你不心疼吗?再说你男人也受伤了......”
薛二婶的话使她为之一振,她想起来孩子那奄奄一息的样子,母性的良知被触动了。她告别二婶,但她没马上走,她还不死心又来到姑姑门口敲门,她一定要见见表弟,只要表弟还娶她,那孩子又算什么,她和表弟会有很多孩子的。她还要参加他们的儿童团或民兵,一起打鬼子再也不离开。
想到这里她偷偷笑了,可表弟怎么不回家呢?他在哪里?她又到村周围找了过去一起玩过的地方,她失望的向自家破院子走去,隐藏起来。晚上,她悄悄来到翁家大院附近,见里里外外都有持枪岗哨,真是难以进入,她后悔当初没跟表弟练本领,只好到二婶家住下,第二天返回苗家。
后来孩子虽然治好了,胸部留下一道长长疤痕,由于受到惊吓得了严重的羊角风病,几乎每天都发作,祥和的家里没有了笑声。苗丰收被鬼子打伤的胳膊弯着,再也伸不直了。从此她再也看不到苗家人对她的百依百顺,无人搭理,无人过问,人们无视她的存在。被她骂作榆木疙瘩的丈夫搬到了另外房间住,再没看她一眼。她的女皇位置倒塌了,只有孩子在清醒的时候亲近的喊她妈妈,让她感到一丝安慰。
驻扎在莒沂县的鬼子,在当地汉奸带领下不断到村里烧房抢东西,捉杀抗日组织人员。苗岭村也成立了民兵、妇女联合会等抗日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