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医生皱着眉看着袁彻的手，好一顿指责家长的不负责任，批评袁彻自己不注意身体，带着一脸气重新安排他拍片子，重新固定又再三强调如果再受伤，手就废了之后，才摇着头离开病床。

跟着一起来医院的，除了袁妈妈还有庄亚楠和柯然，队长和丁成旗没有跟来，也没有和袁彻打招呼就自行消失了。

柯然一只手搭在长椅背上，翘起二郎腿，看着一群人围着袁彻转来转去的，完全不像刚才还亲热地吻了对方的恋人，倒像是个路人。他这样的表现，也没有引起别人的不满，似乎这样才是最正常不过的样子。

这群人故意忽略刚刚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他嘴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丝冷笑。

袁彻的状况，他手腕上的勒痕，他们两个人脸上那反常的神情都再明显不过了，这些人是在欺骗他还是在自欺。他敢肯定在他们冲进来的时候脑子里一定勾画出了更加暴力甚至血腥的场面，所以在看到他们亲昵的举动时才那么惊讶，下巴掉了一地。

袁彻妈妈在电话里只是微微透露出一些紧张，说话的时候好像真的只是对袁彻一个人说的。现在想想，她那个时候应该就知道袁彻和他在一起，无论是说起盛光年还是说起他都是故意的，大概只是为了确认袁彻是否安全，尽可能拖延时间。

柯然一直看着被围着的袁彻，那个男人脸色一直没有缓过来，像是随时会晕倒，只是碍于身边有个妈，所以硬撑着而已，想到这儿柯然收起了冷笑。

庄亚楠旁观了一会儿后坐在柯然身边，身体凑过来像是要耳语，柯然不自觉地往旁边躲了一下，庄亚楠耸耸肩又坐了回去，低声说道：

“你大概也看出来了，这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知道那个房间里大概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我们进去之前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看到你们那样的举动，着实惊讶的很。你肯放了他，是你说服他，还是他说服你？”

“你想知道？那就交换一下答案吧。”柯然调整了一下姿势，转过身来准备长谈：

“你们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交换？行，不过无论从女士优先来说还是先后来说都应该你先回答。”

柯然也不反对，痛快地答道：“是我们达成了共识。”

这么简单的答案庄亚楠到没有提出异议，她想了想点点头：

“这个听上去很合理。一个出租出司机到局里报警，我们从他收付款记录上看到是袁彻的微信，听他描述那个带走袁彻的人像是你。他们联系袁妈妈，我们正和袁妈妈在一起，就把我们的顾虑说给他们听，袁妈妈就认定了真的是你，而且心怀叵测。幸好那个司机够聪明，他跟着你们到了那个住宅，看到那个房间亮灯才来报警。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巧的是那个房子的房东就住在楼下，省了我们撬锁了。”

“你们有什么顾虑？”

“抱歉，我没有问题了，也不准备回答。”

柯然倒也无所谓，转过头接着看袁彻。

庄亚楠见他不追问，又一拍手说道：

“我想起来一个问题，你能实话实说吗？”

“那要先看我想不想回答。”柯然模仿她刚才的口气。

“你，是不是很喜欢袁彻？”

柯然扭头看着她一脸的狡猾的笑，藐视了一眼后就不再看她了，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可笑至极。

被漠视的庄亚楠自说自话起来：

“你是喜欢他的，冲着那房间里新铺的床单就能看出来了。”

“你不知道我有洁癖的吗？”柯然说完还象征性地弹了弹膝盖上的灰尘。

庄亚楠不理会他的反驳接着说：“你们待在那里那么长时间，他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说明你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也许，我只是准备让猎物受尽痛苦再吃了他呢？”

庄亚楠歪着脑袋看着柯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我这里替你说好话，你却一直往自己身上抹黑，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坏人吗？”

“抱歉，我不需要这样的好话。”

庄亚楠莞尔一笑，微微摇头：

“这是你原来的样子吗？真佩服你怎么能把那个单纯冲动的柯然演的那么好。”

柯然鼻子动了动，都懒得哼出声来。

庄亚楠书接上文：

“你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吧，或者狠狠地把话说清楚。不过你选错了人了，袁彻是给不了你答案的，他确实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话题倒是和柯然的胃口，这也正是他一直在纠结的事：“我都还记得，他怎么就不记得？我们应该是同时被催眠的吧？而且是被同一个人。”

“是，但你们的情况不同。你是不想忘记，他是不想要那段记忆。所以同样的催眠，对你就不起作用，因为你根本不配合。或者说你表面看上去是配合的，其实心里一直是在抗拒。你是适时表演了一个被成功催眠的人。不得不说你演的太像了，我们被骗了这么久。”

柯然在一对啰里啰嗦中捕捉到了一句话，嘴角一直挂着的嘲讽的笑意慢慢隐去，脸色阴沉起来：

“他想要忘记我吗？”

“他没有选择，人的记忆不可能像储藏室里的东西一样，想拿走什么就拿走什么，记忆这个东西，就像是都被绳子串联起来，一件事情的记忆往往会有和它相关联的其他记忆，要想根除它，就必须把所有相关联的记忆全部根除。当然，催眠并不一定真的让人忘记，只是把那段记忆封闭起来而已。”

“为了抹除我的记忆，宁可所有的记忆都不要吗？”

庄亚楠收起一直挂在嘴边的轻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那边被打了镇定药剂后仍然挣扎着不肯闭上眼睛的袁彻，她确定刚才看到袁彻闭上眼睛的时候，目光落在这边，而身边的人被这个眼神影响到了，身体突然一紧。

庄亚楠反问道：

“你觉得是因为你吗？你们在一起的记忆有那么可怕吗？”

“什么意思？”

“你知道人为什么想要忘记吗？是因为那段记忆带给他的只有痛苦或者恐惧，你觉得你们在一起痛苦嘛？”

“你说清楚点。”

“我说不清楚，因为我也不知道。不过，从现在他的样子看，应该不是为了忘记你。到底是为了忘记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柯然还想再问，感觉到身边站着一个人，他扭回头就落进了袁妈妈凝视他的眼睛里。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袁彻妈妈，上一次见的时候，这个女人是那么和善温柔，笑的人心里暖暖的。而此刻这个女人眼神冰冷，挺直了脊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副如临大敌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出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柯然站了起来，身高差颠倒过来，可女人的气势并没有因为自己被俯视而变得不同。

袁妈妈礼貌地庄亚楠点点头：“要是他爸爸来了，麻烦你告诉他一下袁彻情况，辛苦你了。”

庄亚楠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顺便想递给柯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可惜柯然根本没有看她。

跟着袁妈妈走出医院大楼，来到院子中央的喷泉旁边。

因为已经入秋，喷泉已经停止了喷涌，但池子里的灯光和水还在，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住院的病人已经回到自己的病房，这周围空无一人。

袁妈妈停下来回头看着柯然，开门见山地问：

“你想对袁彻怎么样？”

“您觉得我会怎么样？”柯然反问，还不失礼貌地加上了敬称。

“听亚楠说你根本没有失去记忆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一定会恨我家袁彻。可你恨错人了。不管你们当年发生什么事，袁彻绝对都只是要帮你，绝对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他和您说的？”

“他不记得，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但他是我儿子，我最了解他。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可不敢苟同，往往最不了解自己孩子的就是他们的父母。你觉得您了解的就是他真实的样子吗？我看未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