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原定计划要去的永乐宫,我也完全不想去,杜笙看不出我的沮丧,一直在翻永乐宫的宣传画册。王悔一路只是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永乐宫是四百年前朔朝开始修建的,是目前保存最完整的宫殿,正值假日,人山人海,几乎没看了个什么名堂,杜笙的热情被人潮浇灭了,怏怏无趣地跟着王悔。王悔看的相当认真,他一直要去找凰明公主曾居住的宫殿,他想去看看。
我没心情,坐在树下看着手机发呆,我该给穆习远打电话道歉吗?我该怎么开口呢?他会原谅我吗?
高远的天,万里无云。
“你们昨天吵架了?”王悔不知何时在我面前,他问道,“为了什么?”
想必是他在隔壁听到了我失态的叫喊。
“我说了很多伤害他的事。
“道歉不就行了?”
我苦笑,哪有那么简单。
“错过了,就可能再也追不回了。”
“你小小年纪,感慨还挺多。”
王悔笑了一声,他说道,“我要是说我已经几百岁了,你相信吗?
“王悔,七月姐姐,吃冰淇淋!”
杜笙跑过来,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王悔敲了敲杜笙的脑门,说道,“还吃凉的,你肚子不会痛吗?”
杜笙吐吐舌头,狠狠咬了一口冰激凌。
游览了一天,我们也该回去了。回到宾馆,我说道,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王悔点点头,说道,“直觉,他是个好人。”
我带着三层保温盒,忐忑不安地敲开了穆习远家的门,来开门的是穆妈妈,她看到我,甚至轻轻拥抱了我一下。想起我最晚低劣的猜测,我深深自责。穆习远还在睡觉,昨晚他上的夜班。心里很难受,他昨晚穿着警服来的,是打算给我送了汤后再去值班的。
“七月,麻烦你帮我叫他起床吧,该吃饭了。”
穆习远的房间在二楼,我敲了敲门,无人应答,我准备下楼告诉穆妈妈时,门开了。穆习远揉了揉眼睛,看着我。
“我……”
穆习远打开门,说了声,“进来吧。”
屋里黑乎乎的,穆习远拉开窗帘,打了个哈欠。
卧室很大,略有些凌乱,我心跳的很快,到嘴边的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穆习远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很疲惫。
“对不起。”我站在那儿,像个傻子。“昨晚我……”
“七月,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昨天下午我……我问了咖啡厅的服务员,陈萌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好对吗?抱歉,我和他的哥哥是同学,我没想到他的妹妹会羞辱你,所以……抱歉。”
我时常会很冲动,行为举止总是先想法一步。此刻我心潮涌动,抱住了坐在床边的穆习远,他愣了一下,突然环住我的腰,手越收越紧。这段时间,我从未主动关心过穆习远,原音的死对他的打击应该是比我大的,而我却从没有看到过他的难过,他一直很温柔,一直。
谁都没有说话,夜的凉风夹杂着一丝雨滴从窗边吹进来,北国的秋雨缠缠绵绵,就是这样淅淅沥沥,日晴夜雨,持续到深秋。
一起吃了晚饭,我坚决要帮穆妈妈收拾碗筷洗碗。国庆节时张阿姨回老家去了,而穆叔叔则去外地参加作协的研讨会。平日里热闹的家,今晚显得很安静。
穆习远洗澡的时候,穆妈妈总是欲言又止地从我身边走过,终于,她还是凑到我身边,小声地问,“七月,你……你和习远……是不是已经谈恋爱了?”
“阿姨,你会嫌弃我的条件吗?我没有亲人在世了,而且现在也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
穆妈妈愣了一下,略有些尴尬地说道,“哎,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习远从不会带女孩子回家吃饭的。”
“阿姨,我和他其实……”
这时,穆习远洗了澡下楼来,他的头发湿漉漉的,他大步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深深呼了口气,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啊你啊,快去把头发擦干,感冒了怎么办,你这孩子!”
穆妈妈有些宠溺地打了一下穆习远的肩,乐呵呵地笑着。
我真的很羡慕他们这一家,我的父母去世的时候我刚出生,从前有奶奶与我一起生活,她对我很宠爱,我不觉得自己的家和别人的有什么差别。大一那年她出车祸去世了,我便没法再回我们的老屋子,那晦暗不明,夹杂着伤痛的回忆,总是让我抗拒。
在穆习远家的屋顶花园里,吹吹风,听听雨沙沙作响,很是惬意。穆习远给我讲了许多他与原音的往事,原音是个有些娇纵,任性的人,他良好的家庭条件让他的公子哥做派并不为人厌恶,因为他同时,又是一个善良,并且容易心软的人。大学时期,原音就有了女朋友,就是如此奇怪,他从来没有介绍女朋友和穆习远认识,这个女朋友活在他生动的表情中还有被幸福填满的每一分钟里。可没有人见过,在原音为数不多的描述中,这个女孩子勇敢,热情,像太阳一样耀眼。所以穆习远才认为,原音后来接触我,可能并不是因为爱情。是啊,我认识的原音沉静,冷漠,话很少,偶尔笑的时候,也仅限于我与他开的小小玩笑。在穆习远与原音最后一次见面时,仿佛对他的离世是有些预感的。当时的原音形如枯槁,眼窝深深凹陷,双目布满血丝,并且,那天流了鼻血。原音呆愣地看着自己流出的血,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