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他好看么?杨淏翔抬眼看去,皮肤白净的像个女子,瘦高个,将长衫穿出了气场。指骨分明总是喜欢用折扇轻轻敲打手心。明明是个男子,却生得一双凤眼,常常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把所有的精明都藏在了镜片之后。偶尔微微一笑紧抿双唇,举手投足见总是淡淡然,仿佛没有任何事能让此人的情绪大起大落。
张云雷也是个有趣儿的人,他的有趣儿不在于能让你开怀大笑,他就像一座藏着金矿的山,山中树木茂盛,鸟语花香,一旦你对他深入了解,总是有不一样的发现,不一样的惊喜。
这人若不是超脱,便是有着极深的城府。
比方说他与春晖园合作驻场,与范老板相交也是点到为止,生意和私交分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对他不上眼,也从来也都是不卑不亢。
他和郭麒麟相交,并没有因为郭麒麟的身份而多加奉承,反倒是郭麒麟自个儿天天往春晖园跑。郭麒麟自幼随父出征,天南地北的地方都去过,吃过山珍海味,也尝过树皮的滋味,咋一看玩世不恭,骨子里却透着超过年纪的沉稳和谋略。眼高于顶的他却对张云雷这个戏子心悦诚服,这一直都让杨淏翔想不明白。
当张云雷与郭麒麟天南地北闲聊时,杨淏翔多是旁听。三人年纪相仿,可张云雷的阅历却不输于行走了小半个中国的郭麒麟,无论是各地的风土人情、饮食文化张云雷都能信手拈来,挑郭麒麟爱听的说,郭麒麟对他崇拜地五体投地。却也从来不托大,只是说唱曲儿走南闯北的见得多了。
其实仔细想,讨生活不比军营轻松,军营自有一套军规,只要遵守军规、对大帅衷心、上战场敢拼命,那么就能生存。而讨生活可没有规则可寻,弱肉强食的万千事态全靠一颗玲珑心揣摩,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实属难得。
军营拼的是性命,生活拼的是人性。守住自我,才能守住人性。
“也不知怎的,今天和杨副官说了这么多。”再转过脸,张云雷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杨副官再坐坐,我让伙计上热水。”
正说着,孟鹤堂带着一个小娃娃进来了。小娃娃一进来便跪伏下身,说道:“竹轩多谢先生赏的衣服。”
张云雷点着扇子,示意孟鹤堂将孩子扶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父母,别人对你有恩只需记着来日再报。”张云雷正色对孩子说。
杨淏翔打量这半大的孩子,原来是刚才的小乞儿,这么会子功夫,洗了澡,衣服也换了,除了瘦弱,总算有点人样儿了。
“想学戏么?”张云雷问道,听到这话,吃惊的不仅是孩子,孟鹤堂和杨淏翔也愣住了。
“想!请先生收我为徒,竹轩定当铭记在心,下辈子也将结草携环报答先生。”小乞儿躬身深深一拜。
“你读过书?”张云雷听孩子谈吐不俗,礼仪也周全。
“竹轩小时候也过过好日子,后来家里的田地宅子都被军队占了,爹气不过找他们拼命挨了枪子儿,没多久娘也病死了,竹轩成了孤儿,只能乞讨为生。”说起幼时的经历,竹轩微微皱眉,却没有太多的悲伤。
伤的多了,也就不知道痛了。
“好孩子,你是好样儿的。”张云雷目光亲切了许多,孟鹤堂看这孩子也越看也喜欢,“你愿意学,我也愿意教你,但是你可想清楚了,唱曲儿可不是顶好的出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在茶园里谋个差事挣钱养活自己,也可以求这位送你去战场建功立业。一旦你成了台上供人消遣的戏子,这脸皮可就要不得了。”
“我愿意,”孩子坚定地看着张云雷的眼睛,“打杂不如有一技之长,我爹就是当兵的害死的,我不要去军队!”
听到这里,杨淏翔有些尴尬,“小朋友,不是所有当兵的都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