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因着张云雷在,老夫人高兴多进了些饭菜。第二日帅府下帖,为老夫人设宴接风。郭麒麟又是猴一样的嘴,若不是帅府的官威压着只怕也认了干娘,老夫人一高兴油腻的老鸭汤又多喝了两碗,到第三日卸下了精神头,老夫人只觉得肠子和胃都揉到了一块儿,分不清是胀还是疼,肚子里就像揣了个孙猴子,难受地在床榻上直哼哼。
杨淏翔告了假,寻了卫城好几名大夫瞧了,都只是说老夫人年纪大脾胃弱,开了消食的方子抓药,可是总不见好。刚开始还能进些米粥,到后来刚吃进嘴里就立马吐出来,把老人折腾的够呛。毓贞衣不解带的伺候着,两只眼睛乌青乌青的,十多天下来,人也跟着消瘦,就像风筝似的飘飘摇摇,就这样还强撑着为老夫人擦拭换洗,端水喂药。
“老夫人今日如何了?”郭麒麟今日不当值,拎着几盒补气的药材来探望。
“老样子,只说没有胃口,什么也吃不下,”十多天的折腾,杨淏翔也颓了,卫城的大夫几乎都瞧过了,都说没有大碍,但是总不能吃东西,饿也得饿出病来。
“父亲说了,需要什么药材就来我家取,只管开口。我帮你再找人打听打听,听说原先宫里有位曾大夫就住在邻县,看看能不能请他来给老夫人看看。”
“那这事儿就拜托你了,若不是我实在放心不下家里,去请大夫该是我去。”杨淏翔捏着郭麒麟的肩膀,郑重地说,“如果要使钱,你别给我省。”
“得嘞,你娘和我娘还不一样么,我也着急,这件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吧,照顾好家里。”郭麒麟想了想,又说,“我瞧着你也劝着毓贞点儿,我看她也快撑不住了,她这么熬着也快倒下了。”
杨淏翔点点头,“我明白,这次真的是多亏有她,我会照顾好她的。”
正说着,秦霄贤来了。说来也奇怪,自从老夫人刚病,张云雷只瞧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只是让徒弟天天来问安。
“少帅好,杨副官好!师傅今日让我把这个物件带来,希望对老夫人的身体恢复有帮助。”
秦霄贤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兜递给杨淏翔,杨淏翔拿出来一看,是老夫人送给张云雷的翡翠佛珠。
“师傅说了,这个佛珠已经在静安寺供奉了七日,已经洗去了污秽,现在物归原主。”秦霄贤又接着说,“师傅说了,知道杨副官是上过战场的人,不信神佛,但是老夫人信,什么主意都得试试,还请杨副官收下。”
杨淏翔听明白了,张小辫儿自觉是因为母亲将这个佛珠赠与了他,坏了福气才得病。怪不得这几日都不上门。还说什么“洗去了污秽”,他的脑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陈腔滥调?
杨淏翔皱了皱眉,转手让丫头将佛珠放在老夫人枕边,然后对秦霄贤说,“你师傅近日还好?”
秦霄贤抬头看了眼杨淏翔,顿时眼眶红了起来,“师傅作息一如寻常,只是整日里除了上台唱曲儿就不怎么说话,整个人都没有精神。师傅有心思,徒弟不能宽慰,是霄贤没用。”
杨淏翔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看了看母亲的卧室,又求助似的看了看郭麒麟,郭麒麟微微一愣,只得认命地点点头,“行吧,我受累再替你跑个地方!你可欠我两个人情了。”
郭麒麟絮絮叨叨地带着秦霄贤走了,嘴巴里不停嘀咕着,“我要给你娘找大夫,还得安慰你的干弟弟,腿跑断了也不见得有人这么关心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呢!”
杨淏翔目送他们两人消失在回廊的尽头便转身去了母亲的卧房。毓贞刚服侍老夫人用完汤药,仔细拭干净嘴角扶她躺下。老夫人瘦了一大圈、脸色蜡黄,听见儿子来了只是微微抬了抬眼便昏昏睡去。
“毓贞,娘进了多少汤药?”
“喝三勺吐一勺,约摸喝了小半碗吧。表哥,你去忙你的吧,这儿有我看着,你去休息休息。”
杨淏翔看着面前的姑娘,十几日的忙碌使她整个人都累脱了型,不施粉黛的小脸苍白无血色,发髻只是简单用帕子包了一下,比大帅府里的丫头还要素净。
“毓贞,辛苦你了,之前家中没有女眷,除了厨娘就没有买丫头,本想着等你们来了,让你们自己挑,结果还没来得及娘就病了,我马上去找郭麒麟,让他从府上挑两个伶俐的先给你帮衬着,你也能抽空歇息,等娘大好了,再给你们挑几个合心意的丫头。”
“表哥,我不累,我就是担心姨妈,”毓贞低声抽泣,“她年纪大了受不住,我就想让姨妈赶紧好起来。”
“谢谢你,毓贞”杨淏翔将毓贞轻轻拥入怀中,“你是个好姑娘!”
虽说两人是娃娃亲,但是杨淏翔和毓贞单独相处并不多,也就是前两年杨淏翔随部队来到卫城和母亲分开后,毓贞才以表小姐的身份来府上照顾老夫人。杨淏翔是个传统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的姑娘再漂亮他也从未起过心思,家书中也总会给毓贞单写一封,内容虽说只是日常琐事,但也算是表明了心迹。毓贞是个实心眼儿,整日里听姨妈说表哥小时候淘气的种种,再看看照片中表哥穿着军装威武稳重的样子,心里早就是愿意的了。她孝顺杨老夫人,是当自己的娘一般,杨老夫人更是从心眼里认可了这个儿媳妇。
杨淏翔拥着毓贞柔声哄了一番,毓贞止住了哭,有些不好意思地去打水擦脸。杨淏翔看着女孩娇俏地背影,想着,和这样一个女子共渡一生,应该也是挺美好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