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磊!我遇见磊磊了。”杨老夫人看着不明所以的儿子,又提醒道,“就是小时候喜欢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张小辫儿,隔壁老秀才家的儿子。”
“哦?小辫儿?你怎么看到他了?他竟然也在卫城,咱们搬家后要有十多年没有见过了,他还好么?怎么不请他到家里坐坐?”杨淏翔脑中浮现了一个孩子的身影,小小的身量,脸蛋圆嘟嘟的,脑后留着一撮小辫儿。
小辫儿叫张磊,父亲是前清的老秀才,因此死活不肯剃发,整日“之乎者也”神神道道。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老秀才同族里曾出过一个宰相,因此很是清高,不愿去书院给村里的孩子教书,认为这是为五斗米折腰,而是整日里在家写些酸腐文章,自我欣赏。家里几亩薄田全靠张娘子耕种,张娘子闲暇时候还得给别人浆洗缝补、操持家务,三口勉强度日。因为有这样一位父亲,张小辫儿在孩子中很受排挤,总受欺负,而杨淏翔总是帮他赶走欺负他的坏孩子,因此他总是跟在杨淏翔的身后,讨好的叫着“九郎哥哥。”
“九郎哥哥,这是我妈妈给我蒸的江米年糕,又香又甜,给你吃。”小辫儿殷勤地拿着年糕往小杨淏翔嘴边送。
“九郎哥哥,这是我照着书上做的风车,你看,这样一吹它就咕噜咕噜转。”小辫儿拿着一个小风车送给小杨淏翔。
“九郎哥哥,我学了一首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九郎哥哥,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去很远的地方,去看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小辫儿摇头晃脑的背着诗,眼里闪着光,他真的好想离开这个地方,到时候九郎哥哥能和他一起去远方就好了。
杨淏翔的童年总是和张小辫儿在一起,帮他打架,去他家看书,和他一起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在家里,他是唯一的男孩儿,姐姐妹妹喜欢的东西他一样都不喜欢,和小辫儿在一起,他觉得被他这么依赖着,听他软糯地喊着“九郎哥哥”,杨淏翔的心里就暖暖的,他喜欢这种感觉。
只是后来父亲带着他们搬家去了另一座城市,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没想到还能再见。
“自然是要来的,他说放下手中的事儿,晚上来吃饭,说是想我的红烧鱼了。”杨老夫人让丫头把布匹存放好,接着说,“几年不见,磊磊长高了,模样很俊,像他娘。若不是他叫我,我根本认不出他来。说来也巧,我正挑着布料,那个缺德的老板看我不是本地口音欺生,把去年的花色拿给我,价格还不便宜,正巧磊磊在旁边听见了,帮我分辨了几句,不仅拿到了今年的花色,还还了价。他呀,精明着呢。”
“姨妈,您这么夸一个外人,表哥该吃醋了。”毓贞打趣儿道。
“九郎不会生气,小时候他俩好着呢,就像亲兄弟一样。”老夫人给杨淏翔剥了个桔子,“来,娘最疼你!”
既然晚上有客,杨淏翔让厨娘多添了几道菜,老夫人也亲自下厨做了红烧鱼,忙活了一下午只等客人上门。杨淏翔也从军营告了假,赶着下午的时间洗澡剃头,换了身常服,小辫儿胆小,军服可别吓着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饭菜都准备好了,杨淏翔、毓贞陪着老夫人在花厅等着,忽然听见了屋外的马车声,是到了么?果然,管家进来禀告。
“老夫人、少爷、表小姐,有客人来了。”只是管家的表情有些古怪。
杨淏翔没有多想,急忙去廊前迎客,没曾想,来的竟然是张云雷。
“你怎么来了?”杨淏翔很是惊讶。
“怎么,不欢迎?你置宅子还从未请我上门瞧瞧呢,今儿得空,我不请自到。”张云雷一改往日的清冷,今天的话语显得俏皮。
“啊呀,磊磊,你终于来了,咱们等你等了好久呢!”毓贞扶着老夫人也迎了出来。哦
“老夫人,您怎么出来了,让您着急是我不乖。”张云雷小跑着过去搀扶老夫人,留下杨淏翔一脸错愕。
众人入席,丫头上来摆了饭,席间张云雷妙语连珠,从老夫人的厨艺夸到了气色,复又感念小时候颇受老夫人照顾的事,把老夫人哄得乐的合不拢嘴,饭也多进了一碗。
杨淏翔看着相谈盛欢的两人,仿佛他们是亲生母子,自己是个外人。
“九郎,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啊?小时候你和磊磊天天有说不完的话,今儿怎么这么沉闷?”老夫人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回首问道。
“我,我是高兴过头了,而且今日的饭菜是真好吃!你们说话,我正好多吃点儿。”杨淏翔扒拉拉着米饭,味同嚼蜡。
“九郎,我要吃老夫人做的红烧鱼,你给我夹!”张云雷举起碗,像个孩子一样撒娇道。
“磊磊喜欢吃,就把这盘鱼都放你跟前儿慢慢吃。”老夫人让丫头把鱼挪到张云雷面前,张云雷夹了一块鱼肉夸张地大嚼,一边挑衅地看着杨淏翔。
杨淏翔瞪了他一眼,张云雷立马放下碗扑进老夫人的怀里大叫,“老夫人,九郎吃醋了,他舍不得给我吃!”
“你个小猴崽子,九郎不是小气的人,小时候不都是他护着你么?”老夫人拍着张云雷的背给他宽心,“九郎,你不许瞪磊磊!磊磊想吃,以后可以天天来!”
杨淏翔无奈地翻翻白眼,低头吃闷饭。
饭毕撤席,张云雷又陪着老夫人说了好久的话,才知道他们搬家后不久,老秀才两口子就先后病死了,张云雷吃着百家饭后来被一个唱戏的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