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晖泽还真回来了，顾舟渡刚摆好碗筷，就听见顾晖泽在门外自言自语的声音。
“顾舟渡，来抱一下！”顾晖泽不正经的声音传来。
看着飞奔而来的顾晖泽，顾舟渡嫌弃地说了一句滚。
顾晖泽也不在意，跑到顾舟渡旁边坐下小声道：“哥哥回家看看你，有没有破相。”
“自己看。”
顾晖泽顺着话视线从头到脚绕了一圈，点头：“还好，除了脸上一点淤青之外就没了。所以那小子喊的人这么菜？”
顾舟渡仔细回想了一下点头：“确实挺菜，个儿还没我高。”
“突然对他失去了兴趣，以我今天知道的来看，林业就是个笑话，不值得我动手。”顾晖泽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道，说完眉头一皱，喊道：“老顾同志，你这菜酱是不是放多了，有点咸。”
“臭小子别偷吃，你妈还没回来！赶紧打电话问问人到哪儿了。”
顾晖泽才不管他爹的话，看了一下时间道：“这个点儿，八成是快到楼下了，您啊快下楼等着吧。”
顾淳明已经走到了门口，对着儿子揶揄的目光恼羞成怒的开口：“臭小子！”
见顾淳明出去了，顾晖泽感觉端起碗筷扒了几口饭，“他都做好了，还不让我吃。”
夺过顾晖泽的碗，顾舟渡道：“饭没你的份。”
顾晖泽：“……”这弟弟真是越来越不生分了，有他的风范！夹了一口菜，“不吃就不吃，我吃菜，对了我告诉你，你好好上学，这种难见的外来物种不用你费心。”
顾舟渡：“都是学生，不要说的你跟无业游民一样。”
“我那学校，说白了就是大学里的十二中，所以，”话语一顿，拍了一下顾舟渡的肩膀：“你哥也算是个混混，混混就得混混治，你是个学生干不了。”
顾舟渡沉默，混混的定义是什么呢？如果顾晖泽也算的话，他这种暴戾的血统又算什么，满脑子的想法血腥又颓丧。
他又是什么呢，卑劣又狭隘，心里阴暗滋生快要溢满，他是不是也快成了怪异的形状？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是咸是甜在舌尖快速滑过，禁不起半点回味。
夜实在太深了，顾舟渡躺在床上，眼中似有血色。
你们有没有经历过暴力，哪一种都好，冷暴力热暴力，加害者不论生疏，这样你可能会有一点感同身受。
最厉害的暴力能到那种程度呢，说不清，巴掌，皮带啤酒瓶照头砸算的了什么呢？
那是怎样的血统啊，他的父亲，亲生父亲曾与自己的兄弟在夜晚把和自己情人一同出行的外乡人打死扔在村口的井中，这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是他在瑟缩中听收留他的人说的，他们应该觉得恍惚的他没有精力和脑子听他们说话。
或许听着想假话但是真的，人命就这样的不值一提，那些消失的人谁知道怎样了，在刑侦技术不发达的以前，其实也不过十几年前，有多少人死在这样的人渣手里，最后不了了之。
他知道的，有三个。
一个是那个外乡人，卖眼镜的，刚来几天就死了，被打死的。
第二个叫陈凌鸾，他的亲生母亲，陈凌雁的姐姐，也是被打死的，就在他面前，血溅了一地，他失声在原地。
第三个叫谢续。续，有持续之意，可惜他十二岁就死了，他们长的一样，名字救不了他。
顾舟渡沉默的躺在床上，心脏像被人紧紧地捏着，似乎成了弹丸大小，紧张又无畏的跳着。
“谢续。”他呢喃出口，名字是陈凌鸾起的，可能有点作用，例如他叫谢存，他就存活到了现在。
谢续是怎么死的呢，他的孪生哥哥是怎么死的？
啊，记起来了，那天谢国民照例喝酒，照例发脾气打他们，一如往常。打的不过瘾就拽起他，像甩抹布一样的扔在了饭桌上，桌上的玻璃转盘瞬间碎裂，哀嚎声却让他更加兴奋的踢踹，谢国民熟悉的笑声传来，他的脸已经不是人样，他是野兽！
这样的场景日日上演，邻居司空见惯冷眼相待，最多对他施舍一个“可怜”的表情。
“都他妈是垃圾，没用的东西，呵呵呵呵呵。”
“要你们就是个累赘，就知道花老子的钱……”
“死了算了，反正死了也没什么……”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躲在一旁的谢续盯着他，他扯了扯唇，艰难的笑了一下。
没事的，等他打累了就好。
“还笑，呵呵，果然是个贱种……这种情况还笑得出来……谢存，傻女人起的名字，呸。”
……
后来说了什么他不清楚，谢国民声音开始慢慢变小，踹在肚子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应该是打累了吧。
他也好累，就这样睡吧，睡醒了再收拾。可就在他准备闭眼的时候，一声尖厉的呼喊将他唤醒，是谢续。十二岁的谢续拿了厨房的菜刀，冲着越打越兴奋的谢国民砍了过来。
原来不是谢国民累了，是他累了……
“……狗日的，老子不弄死你，小贱人反了……”
谢续拿刀乱砍的途中被谢国民夺了刀，所以最后到底是谁砍谁呢，他在饭桌上越来越清醒，浑身剧痛与身下缓缓流淌的温热血液让他动弹不得，下颌也被之前一脚踹的错位，他连呼喊都做不到。
他就那样无能地看着谢国民发疯一样的砍向谢续，有什么弹到了他身旁，是谢续的小指。
“啊！……呜……哥……续。”
你们体会过绝望吗，万念俱灰的那种。十二岁之前，他每天都在经历。
他泡在绝望里，由绝望灌输成长。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谢国民一直恍惚着，脚下趔趄，看着不能动的谢续最后扔了刀，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管身上的伤口就要去找酒瓶。
“先……先放过你…老子喝完了再砍你，呵……”
“我一定会弄死你的，一定会的……”
酒精是个好东西，谢国民出房门时恍惚了一下，直挺挺的摔在了门口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不见起来，隐隐还传来打呼的声音。
最后，他木讷地看着已是血人的谢续红着眼捡起那把菜刀，他捅了多少刀，他数不过来。
谢国民死了，谢续到医院时也没撑过去。
另一个他躺在医院的太平间，另一个他死了！
……
一夜无眠，这是常事了。
这样的记忆怎么能在短短五年就销声匿迹，他如何能在满眼的血腥中安眠呢。
他时常会想，人命，就这样卑贱啊。这些时时出现的烦躁暴戾是不是也同谢国民一样。慢慢地撕扯着他，搅乱肺腑心脾，最后恶劣深入，将他腌制成另一个他？
顾舟渡撑着脑袋听着老师讲课，谢国民留给他的除了卑劣的本性还有算得上聪明的头脑，并非天才，只是比起大多数人记忆力更好一些。
语文课，老孟正拿着书讲杜甫的秋兴八首其一，“《秋兴八首》是杜甫晚年为逃避战乱而寄居夔州时的代表作……”
“全诗八首蝉联，前呼后应，脉络贯通，组织严密，即完美的组诗，又各篇各有侧重……”
“ 全诗于凄清哀怨中，具沉雄博丽的意境……颈联由继续描写景物转入直接抒情……尾联在时序推移中叙写秋声……”
将老孟所讲在心里一字一句复述过去，顺带在书上做了笔记，又翻了翻资料书上的题一节课就这么下去了 。
樊言也终于在下课铃声中抬起了头，“下课了？老孟的课真是过的太快了。”
抬了抬眼，瞥他，“是你睡的太厉害。”
樊言不在意的摆手，“我知道，大课间了，去吗？”说完还挤了一下眼。
“不去。”一听就是要抽烟，他抽烟又没瘾，闲的没事抽烟干嘛，还要跑厕所抽。
“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烟瘾来了他也没办法，睡醒就想抽烟，他也不懂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