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夏又被叫走了。
纪席看了眼闹哄哄的吃饭场面,有些不适应。
菜香味儿很浓郁,可是却激不起任何的食欲,他站在房屋侧面的山茶花树下,这里以前有一堆木柴,他曾跨越过三次,一个是野炊烧烤来逮舒夏,一次扑了空,一次是把舒夏从这里带走。
他烦躁的扒拉一下衣服口袋,没有翻到烟。
衣服脏了一片,沾了灰尘,是帮舒夏翻找舒大庆生辰八字的时候沾到的灰,舒夏不让他碰,不过看着他一个人忙活他就于心不忍,恨不得把人带走,远走高飞。
“嗨!还记得我吗?”
纪席侧头看了一眼,是舒婷,当初还在她家吃了一顿饭来着,后来没怎么联系了。
“嗯,记得。”纪席淡淡道。
“你和舒夏认识啊?”舒婷看着他,“那会儿你还问舒夏的家呢。”
“嗯,同班同学。”纪席说。
“真的啊!”舒婷惊讶,“那你那时候还装作不认识他?”
“那时候……还不太熟。”纪席笑了笑,要是那时候他骑着车上来,舒夏会是什么样子?
惊讶?
可能是冷漠吧!
以他的性子,只要不惹他,都挺好相处的,但是惹到了就是平头哥,记恨一辈子。
“哦哦,上次你帮我和我奶拍的照片,很好看,我给你发了谢谢,不过你没回我。”舒婷笑笑。
“哦,联系人太多,一时忘了,不好意思。”他满不在乎的说,看着树上的山茶花,到了月底,开始颓败了。
“山茶花的花期快到了。”舒婷说,“我们这儿,就舒夏家种的最多,好几种颜色。”
纪席点头,确实,颜色很多,围着房屋种了一圈儿。
“舒夏……他爸爸……他也是可怜,还没高中毕业呢,就没了爸爸。”舒婷叹息道。
纪席没回,舒夏,一直很可怜,但他自尊心很强,并不需要怜悯和同情。
他活得很累也很骄傲。
“那个,这个话题有点儿沉重了,说点儿轻松的吧。”舒婷笑笑,“今天好多人问我关于你的事呢,对你很好奇。”
“有什么好好奇的?”纪席皱眉。
“因为你不一样啊,特别不像这里的人,言语行为,举止气度。”舒婷说。
“……这里没来过外地人吗?”纪席问,他又不是外国人,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长得帅啊!”舒婷不好意思的说。
“舒夏不也很帅?”纪席说。
“不一样的感觉,舒夏,他在这里长大,大家都知道,看习惯了,和你的感觉完全不同。”舒婷说。
“你不觉得舒夏和这里格格不入吗?”纪席问。
“啊?”舒婷惊讶,“没啊,一个村的,有什么格格不入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他和这里的人不一样。”纪席说完转身就走。
舒夏和这里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不该属于这里。
舒婷跟在他后面,“舒夏是挺帅的,但是这么多年,已经看习惯了。哎,你不吃饭吗?有位子了。”
“不了。”纪席头也不回,在人群里寻找舒夏的影子。
舒夏很好找,一眼看去最显眼那个,但是他看了一圈,没看到显眼的人。
跑哪儿去了?
纪席穿过人群,尽量躲开点,酒足饭饱的人站在旁边剔牙喝茶擦嘴,满地的垃圾,一次性纸杯满地扔。
他不大习惯这种环境,什么味道都有,上次去孟轲家也没见识这么全,这次算是长见识了。
路过大门的时候,他余光扫了一眼中间的冰棺,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感觉有股凉意袭来。
快走两步,躲开门口的黄色纸折叠的阴花,真他妈瘆人!
他现在还记得舒大庆围着他车转的场景,现在人居然躺里边儿了。
啧!
舒夏跑哪儿去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震耳欲聋,纪席捂住耳朵,又往回走。
他和这里确实格格不入,想着心情就更加烦躁了。
“纪席,过来。”舒夏喊了一声。
纪席抬起头看,舒夏站在客厅门口看着他,一口气一下松懈下来,挤开人群,往舒夏那儿走。
“你去哪儿了?”纪席一走近就忍不住委屈。
“跟我来。”舒夏没回他,拉着他的手臂挤开人群往房屋侧面过去。
是他房间的方向。
纪席看着他手臂上的白布条,头上本来也有的,不过被他取了,做事儿不太方便。
熟悉的窗台,他翻过三次。
“翻进去。”舒夏推推他。
“有门不走,干嘛翻窗户?”纪席问了句,手脚利索的撑在窗台上一个跳跃,进了舒夏的房间。
舒夏跟着进去,“客厅人太多了。”
纪席护着他跳下来,不解的看着他,“干嘛神神秘秘的?”
“我给你做了面。”舒夏拉着他往旁边的床走,他的书桌移了个位置,原来的地方堆里很多礼品盒。
纪席看着书桌上热腾腾的面,上面一个煎蛋,还有些肉丝,舒夏以前做过类似的,有些酸涩。
“快吃吧,外面的你吃不惯,我现在分身乏术,做不了好吃的,你就将就吃点儿,晚上不忙了再给你弄宵夜。”舒夏拉着他坐床上,前面就是书桌,书桌上是他做的面。
纪席忍不住抱着他,闷声道:“你干嘛啊,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照顾自己。”
舒夏拍拍他的背,他就是不想委屈他,纪席的洁癖重,吃东西又挑剔,要是他不做,他肯定得饿着肚子,打死也不吃一口外面的。
“快吃吧,糊了就不好吃了。”舒夏推开他,把面推到他面前。
“舒夏,你这样,我会内疚的。”纪席低头吃了一口,怕忍不住落泪,“你已经很累了,还得照顾我。”
“没有累,照顾你就是我最轻松的时候。”舒夏笑笑,看着他吃,“味道还行吗?面不是我买的,没尝过。”
“你做的都好吃。”纪席要起头看着他,笑了笑,“舒夏,你这样会把我养娇的。”
“噗……没事儿,娇就娇吧。”舒夏笑着说。
“你……现在还好吗?”纪席犹豫着问,怕触到他不好的情绪。
“嗯,还好,其实,忙着就没什么感觉了,人已经这样了,我总不能去把他弄起来。”舒夏深深的吐口气,“这个结果,早就知道了,只是太突然没有准备好,现在,忙起来就没心情自怨自艾了。”
“你很坚强!”纪席说。
“我不坚强,我今天都哭了,哪儿坚强了?”舒夏笑着说。
“比我坚强,要是我……”纪席顿了一下,想不到自己的状态,“反正比我坚强多了。”
“好了,快吃吧!”舒夏笑了笑。
“你吃了吗?”纪席问。
“我没胃口,不忙了再说。”忙得脚不离地,根本感觉不到饿。
“我们一起吃。”纪席夹一块鸡蛋过去,“不吃东西怎么行呢?都知道照顾我,却不知道照顾你自己。”
舒夏张开嘴巴,没嚼两口就咽下去了。
“待会儿我可能会很忙,你要是无聊了就在这儿睡觉,或者出去看看热闹也行。”舒夏想说让他回去,不过说了肯定会吵架。
“你不要担心我,再说,我留下来陪你的,你这样我还怎么照顾你?”纪席给他喂一口面,混着几根肉丝,“把肉也吃了,这样才有力气干活。”
舒夏吃了两口,就摆手不要了,“你吃吧,没什么胃口了,我得出去了,你吃完了就放着,要是无聊就玩玩手机,不过信号可能不太好,或者你可以出去看看他们打牌。”
“打牌?”纪席惊讶,“这种场合……打牌不太好吧?”
“这里……都是这样的。”舒夏抽张纸擦擦嘴巴,“对于他们来说,葬礼和婚礼没什么区别。”
“啊?”纪席惊讶。
“习惯就好了。”舒夏凑过去亲了他脸颊,“我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