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坐在椅子上神色莫名的霍青蓦然笑了,带了些还未褪去僵硬:“那你要去看看他吗?”语气中带着一些隐秘的期待。
越黎摇了摇头,他害怕霍婴,他甚至觉得霍青根本不用去担心霍婴会为了自己的死对他施加报复——因为害霍婴最惨的人,只有越黎一个。
这事说来话长,越黎也不乐意提。毕竟嘛,谁愿意去提过去自己做的那些违背良心的事,别说是提了,越黎连认都不想认。
这样的事最好是从没有发生过。
只是次日,不巧,越黎和霍青在明月楼里吃饭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这个‘小霍婴’。说来也怪,雅园在东街,越黎特地拉着霍青到了西街吃饭,这一东一西的偏偏就遇上了。
越黎和霍青坐在二楼,邻旁还坐着几个本地商户,前几天下大雨,吹倒了一颗一人怀粗的大梧桐树,梧桐树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棵树压塌了横穿小镇太平河上的太平桥。
这不一群人正商量着与官商合作修一座更宽更大更坚固的桥,正好也方便当地运输商货。
“你看,楼下弹琵琶的。”正吃着饭,依着栏杆的霍青突然将眼神转向了楼下正中间的戏台子上。
太平县的大酒楼大多是四四方方的环形,一楼中间空出一块地方,让人看戏、听曲。
只是越黎恰好背对着围栏,他要看得转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他懒得转,只是侧耳听了一下,“挺好听的。”
“我和你说过他,新来的青衣。”霍青似乎心无芥蒂,笑问道:“你不看看?真是太像了。”像霍婴。
越黎眉头一跳,筷子停在了嘴边,这也太巧了。
他也不转头去看,只是气定神闲地放下筷子,理了理衣袖:“一个大男人弹琵琶有什么好看的。”
越黎今日穿着一席墨蓝色的衣袍,暗沉沉的色调倒是将那张懒洋洋淡淡然的脸衬得尤为庄重,有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气势。
“知县大人说的是,这弹琴当然是小女儿弹来有滋味儿。”一旁一个人听了越黎的话深有感触,连连点头的附和:“男儿弹琴像什么话。”
“不过楼下这位戏确实不错,我们家老太太喜欢的很。自从他来后,雅园我都快挤不进去了。”怪不得今天明月楼这么热闹,坐满了人。
“真有这么好?”越黎仿佛又来了兴致,霍婴唱戏?没见过,要谁敢让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少爷唱戏,他非得一抬手把戏台子掀翻了不可。
那位商户家里的老太太越黎也有所了解,是个实打实的戏迷,在雅园曾有过几面之缘,老太太别的爱好没有就爱听戏,能让她老人家另眼相看青衣想必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越黎难得生出几分兴味,不过一想到这位青衣酷似霍婴的容貌,心中又不禁生出几丝凉意,最终还是恋恋不舍的掐灭了心中的火花。
越黎和霍青去明月楼时没乘轿子,明月楼离得不远,他也懒得大费周章,所以等商量完了所有的事,两人也是结伴走着回去的。
一路上霍青难得有些沉默,越黎吃饱喝足了也乐得清净,只等到了两人要分开的时候,霍青才突然问道:“你不好奇吗?他的长相。”
“长得像怎么了?”越黎知道他在说谁,无所谓的笑了笑,拍了拍霍青的肩膀安慰他:“反正又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霍青提起那个人时忧心忡忡的语气令越黎有些不喜,越黎脱口而出道:“改天我倒是有兴趣去听一听他的戏。”
话刚说完,越黎的身体不知为何猛的颤抖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了深藏在他记忆深处,几乎已经要被他遗忘的画面。
少年被冰冷的河水浸泡过的脸依旧美丽动人,鸦黑的睫毛安静而顺从的低垂着,衬得他肌肤越发的苍白,紧抿的嘴唇早已不复往日的色彩,冷冰冰的低垂着,黑发和红衣像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身上。
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却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向人索命一般。
画面一瞬间又变了。
变成了一滩鲜血,鲜血中趴着一个衣衫凌乱的人,他胸前的衣服已经全部散开了,□□的前胸被浓密细长的发丝遮掩着连面容都开不清晰。只有一双不甘、仇恨的双眼,似乎透过所有,死死地钉在越黎身上。
越黎忍不住又颤抖了一下,这无风的夜里不知从何地突生一个股令人牙颤的凉意。
一想到记忆中那张脸他都…无法接受,更何况让那张脸出现在自己眼前?看什么戏,不看不看。
“你很喜欢听戏?”霍青问。
越黎想了想:“其实也算不上喜欢…只是没其他事好做了,看看戏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