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余景青媳妇领着儿子带着骨灰盒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
余老爷子看着装有余景青的骨灰盒子,又是大哭一场。
余景青媳妇是外地人口,除了刚嫁进余家的那段时间是留在苏州城的,其他时间都是跟着余景青呆在外地,过节时期也是接余老爷子到外地过的节,因而与余家亲戚长辈并不是很熟。
当初进门时,余景青特意领着她去了年家给年奶奶磕过头,说这是他半个妈,以至于在场的亲戚她也就只认得年奶奶。
景青媳妇唤作莫言歌,即使是满面疲倦和仆仆风尘,依然能看出她娇小的脸型和精致的五官。
白净的瓜子脸,淡淡的柳眉分明仔细的修饰过,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两把小刷子。深陷的眼眶显示她已有几天没睡觉了,微干的嘴唇挤出一个凄惨的微笑,原本的红光满面早已被面如死灰所取代,皮肤黯淡无光,仿佛蒙上了一层灰。
年奶奶怜惜她,便手把手地带着她操办丧事。
人死讲究落叶归根,因而丧事是在老宅里办的,余景青死于非命,长辈们相互商量以后决定,在家停留三天后就出殡。
许是老天爷也同情怜悯她们母子,凌至傍晚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细雨带着微微凉意。
余府老宅占地颇广,院落与院落之间全靠弯曲的回廊门禁连接,此次办丧也只是开了一个主院而已。
不知是不是老宅的地理位置与箓葭巷里不一样的缘故,这里的夜晚尤其的冷。
傍晚时看着还好的古宅,此时莫名显得有些阴森森的。那木柱之上雕刻着的飞禽走兽夜色下看来容态狰狞。
年奶奶打了个寒颤,将身上裹着的黑貂裘披风又紧了紧,许是下雨的原因吧,所以这里会更冷一点。
只是这厚厚的皮裘却是挡不住阴寒的天气。
高挂的灯笼随着风吹左右摇晃,将廊道照出点点昏黄的光圈来。
骨灰盒摆放在了正院的大堂上,虽说是化成了骨灰,不需要走太多的流程,但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的。
莫言歌正低着头,跪在蒲团上面守灵,年奶奶走过来问道:“小言呐,小安哪去了?”
莫言歌顿了顿,缓缓抬起头:“年婆,小安去清点东西了”。
外头还下着毛毛细雨,洒在屋顶的琉璃瓦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莫言歌神情木然,穿着素色的及脚踝长裙,头发也梳得十分素净,未戴首饰,夜色下显出几分沉暮之色。“尔雅可是随他爷爷去睡了吗?”
年奶奶点了点头,“刚随他爷爷去睡了,这孩子乖,懂事不闹腾,是个沉稳懂事的孩子,还是你教子有方啊!”
听到此言,莫言歌心里稍安,露出笑容来,此时这一笑,难免透出几分勉强之色。
“年婆,这晚上很冷当心身子,要不你先回去吧。”
苏州夏秋交际之时原本气温便低,入夜之后更是寒意渗入骨子里。
“我不碍事,倒是你,这秋雨一下便冷得很,小言你初来怕是有些不习惯,得当心着点身子骨。”年奶奶口音带着江南地区特有的软糯,轻言细语的倒是好听。“要不我去给你再拿件衣服吧?”
莫言歌应了一声,“那就麻烦您了!”
“不碍事,你等我一下”
余家为年奶奶准备的院落倒也大,不比在箓葭巷的房间小到哪儿去。
拿了衣服顺带的去看了一下易安,易安正于浦林堂,拿着个小本子正核对东西,看见年奶奶来,笑着喊了声妈,又接着核对。
年奶奶点头示意,放眼望去不远处装饰的八宝阁台上,摆了不少物件,许多摆件看起来古香古色的,都是时常把玩的。
不似寻常富贵人家中装扮得极尽奢华,恨不能让人知道府中富贵一般,余家里却是低调中显得素净。
头顶正中的高堂上悬了匾额,上书‘海纳百川’的字样。看手笔,行笔潇洒飘逸,笔势委婉含蓄,如行云流水般,应是晋时王氏一族的手笔。
王氏于晋朝时名声极响,与谢安石并称‘王谢’,王家以书法,围棋见长,尤其是书法。传承至今,十之八九都已经毁得差不多了,珍贵异常,十城不换。
即便是夕时康熙王朝的私库之中,也不见得有几幅‘王谢’手笔,可是余家却能将这样一副匾额保存得如此完整,倒是令年奶奶连连看了好几眼。
饶是年奶奶这种出身名门世家的大家闺秀,也不得不叹息一声,说余家是百年清贵世家也算是贬低了。
年奶奶叮嘱她点完了以后赶紧回去睡吧,当心着凉了。
年爸年程一和余景青虽然说都是年奶奶一并带大的,但这二人并不是很熟。余景青比年程一大,余景青倒是和年二哥年程虎亲如兄弟,同穿一条裤子。
年二哥后面上战场打仗去了,余景青则出回国留洋去了,自然是再无交集了。
再加上他这边事业正在上升期,不方便抽身回来,只能遗憾的缺席了丧礼。
爷爷奶奶都忙着办丧事,以至于双双都忽略了他们的宝贝孙子年二嗯。
年二嗯在家无聊至极,在年爷爷给了他巧克力糖,让他乖乖在家呆着等爷爷晚上回来,年二嗯乖巧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会认真看家的。
等年爷爷前脚刚走,后脚他就悄悄的跟在年爷爷身后面跟出去。
开玩笑?我年大将军怎么可能会呆在家里乖乖看家,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呆在家中,一事无成,我可是要出去闯荡江湖的。
左右右绕左拐右拐,爷爷这是去哪儿?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到?
怎么又下雨了?年二嗯闪躲着抬头望着天,区区一点蒙蒙雨也想拦住我年大将军吗?开玩笑没门!
这苏州城内的一草一木俱都是透着江南水乡的细致秀美。街道每块青幽的石砖,仿佛都透着传承的气息,显得雅致不凡。
起伏的楼道与随处可见的桥梁都美得似入了画般,蒙蒙细雨下,显出一种细致婉约的美感来。
因似下起了小雨,道路上的行人开始散躲着避雨,慢慢得街道上开始有些冷清。
越过弯弯曲曲的街道,进入了东上区后,道路像是被人清过一般,干净的有些冷清。
雨水清洗过的石道透出古朴而庄重的颜色。
总算是到了,年二嗯睁着他乌黑的大眼睛,躲在后面看着爷爷走进这座府邸。
墙足有丈把高,门口亦是气势不凡。门前安放着的石狮子看得出来已经上了些年头,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唯妙唯肖的。
门口没有人拦着,偷偷摸摸的就这样进去了。
跨进余家府邸之后,才知觉惜日的繁华荣耀及其富贵。
而进入余家老宅之后,才知这里仿佛集苏州灵韵为一体。
触目所及雕梁画柱,所用木材都是名贵之极的降香黄檀。
此时年龄尚小的他,自是不知这些东西珍贵无比,自当是这屋子很大很漂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