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长生柱，墨清宵只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急速地下坠裹杂着猎猎风声，刺的他耳膜发痛。
就在他以为要永远停留在这坠落的空间里时，他的后背猛的撞向了地面。
周身狠狠一痛，这么一摔，他的骨头怕是都碎成渣了吧？
有些自嘲的扯起了嘴角，他这一动牵引到了伤口，尖锐的痛感顿时折磨得他不敢再动一下。
朦胧之中，一阵寒气扑面而来，虚空中似乎有一双手慢慢伸过来，小心翼翼的覆在了他头上。
那手跟四周的迷雾仿佛一体，不似人类，更像是寥寥几笔空气勾出的一个形状，可墨清宵就觉得那是一只手，可能他是疯了吧。
过了一会，漫无边际的浓雾里似乎传来了一个声音，那声音犹如小孩咿呀学话一般，吐出的都是让人听不明白的破碎音节。墨清宵觉得自己真的是精神出了问题，开始幻听了。
可下一秒，空气中飘来的音节却让他整个头皮都麻了起来。
“疼……吗……”
墨清宵被这声音惊的双目圆睁，他下意识的张了嘴，“你是什么人？”
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被捆在长生柱上时隐约看见的那个黑影。
难道那不是幻觉？是那东西救了他？
那是……鼎老哥吗？
对方似乎是想了好久，发出了几个尝试性的音节后，终于说道：“我……一直在。”
说着，那手慢慢拂过墨清宵的每一寸身体，随着一阵渗透而来的寒气，墨清宵身上的痛感一寸一寸的慢慢减弱。
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他分明能感觉得到，那贴着他骨头的锁链似乎被什么力量融化掉了。
周身的束缚终于消失，他尝试着扭过头向四周看了看，依旧是一片迷雾。
他有些茫然的伸手去摸索，手下皆是凹凸不平棱角分明的触感。
那手的主人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问道：“你的，眼睛？”
眼睛？
听他这么问，墨清宵一怔，他废力的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又伸出五指紧贴在眼前晃了晃，可依旧是半点影子也看不到，难道……
他又瞎了？？！
那手的主人又用手覆上他的眼睛，过了一会才道：“法力，大量流失，经脉尽断，伴随着，初期反噬，身体撑不住，最先反应在，曾经受过伤的薄弱处。”
听他这么说，墨清宵心跳漏了一拍。
法力流失他早就知道，经脉尽断是因为缚灵锁，可反噬是什么鬼？
这应该是施了什么邪术才会有的吧？可他什么都没做啊！
“难道是五雷降劫术？”
自己终究是被那无惘老头摆了一大道？
听他吐出这个名字，那手的主人沉默了片刻，“不对，是……拆灵咒。”
拆灵咒？？！
这是什么术法？他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是使了这术又遭其反噬了！
墨清宵不禁反问道：“拆灵咒是个什么东西？”
那人像是组织了半天语言，而且说的有些磕磕绊绊，不过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墨清宵倒是很有耐心的跟着听了下去。
“拆灵咒，算是五雷降劫术的前身，一个神尊所创的，失败的，术法。”
墨清宵一听这术法与神尊有关，不禁下意识的又往那人身边挪了挪，道：“失败，是指什么？”
那人说着，语言也慢慢流利起来，“当初神尊想要壮大仙界，凭一己之力让更多的凡人飞升仙位，既是无前迹可循，必然是会走许多弯路的。起初他想的是将自己的法力分出去一部分，仙官的法力只要不是过度虚耗，调养一番都会逐渐恢复，更何况神尊之体。所以他需要解决的就是这法力要分多少，如何让凡人之身承受之，并且化为己用。”
墨清宵：“……”
又一次被动刷新了对这个神尊的认知，墨清宵只觉得先前说他是敢想敢干那可真是太委屈了！这种舍己为人的行为，看似如此伟光正的形象，妥妥的一游戏世界活雷锋啊！
对方显然听不到他的内心吐槽，又继续道：“后来神尊便创出了这拆灵咒，经由此术渡过去法力，受者将免于天劫，直接跃升仙位。”
听到这里，墨清宵终于没能管住嘴……
“他这是逆天啊！这种邪术不遭雷劈就见鬼了！这神尊莫不是长了个韭菜鸡蛋馅儿的脑子吧！”当然后面这两句他是在心里说的……
对方似乎是不以为意，但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轻声道：“这种事……站上那种高度的人的想法，应该不是我们能揣度的出来的吧？”
被他这么一说，墨清宵语塞了。
好吧……只道是世人皆中二，可能上位者还更盛！
那人又继续说道：“然后天罚便来了。”
天罚？
墨清宵脱口而出，“是……魔尊打上仙界？”
那人疑道：“打上仙界？”
墨清宵：“……”
他突然觉得这位仁兄可能是串错了场子拿错了剧本吧？他们两个的谈话从上到下处处驴唇不对马嘴，简直鸡同鸭讲啊！
他的反应都被那人看在眼里，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是那小仙草跟你说的？”
小仙草……
称呼什么的此时也没必要纠结了，墨清宵非常实在的点头默认。
那人又道：“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他还在园子里，本来也是不知道的，而且以他的性子，即便是察觉出了什么，他也不可能会承认，毕竟神尊在他的心目中是真正高高在上的神，神又怎么会做错事？他自然是会编出千万个故事自欺欺人。”
得，合着他这是被无脑崇拜流给坑了？
其实从前他也怀疑过，既然天生神魔，共存于世，明明个人过个人的日子，好好的，吃饱了撑的要打架？
但想着都过去了万年，便也没深究。
现在想来关于仙魔大战，各种消息确实很模糊。毕竟已经过去万年，只是流传着曾经发生过这么一回事，但却没留下任何一本典籍可考。
他唯一听到关于这个的准确消息，还是无惘老头口述的，所以他便想当然的信以为真。
想着，墨清宵继续追问道：“所以说……无惘老头说的都是假的？仙魔大战，神尊舍身殉道，都不存在？仙界的毁灭是天罚？”
对方想了一会，他对于无惘所讲也就猜出了个大概，便从头跟墨清宵解释道：“起初神尊也同你一般将这拆灵咒布下长生台，一批又一批他挑中的人飞升仙界，可他后来才发现，经拆灵咒剥离的法力，根本无法恢复。他本以为这也没什么，毕竟他的法力多到用不完，以后斟酌着分就是了。然而这不过是拆灵咒应付的代价，天罚哪有这么简单，真正的天罚是会让他万劫不复的。”
这下墨清宵终于是摸到了什么头绪，他有些不可置信道：“难道是……神尊入魔……”那这个反转可就有些玩儿大了。
那人点了点头，又想起他可能看不见，遂解释道：“不错，心魔伴生，永无宁日，这便是他遭受的天罚。”说着，他又叹了口气，“世不安天道，天道遂灭之。既是他种下的因，就由他来受这果。”
墨清宵怔住了，所以毁了整个仙界的其实是神尊自己？他一边扮演着救世主，又一边做着灭世魔，这精分剧本当真是泼天撒狗血，毫无下限啊！
所以所谓的神魔共殒并非是无惘说的那般大无畏的英勇就义，而是万般无奈心灰意冷之下的戴罪自戕？
甚至按照这个剧本的尿性，他觉得神尊是被雷劈死的都很有可能啊！
甩了甩思维奔逸的脑袋，墨清宵强制性提醒自己，雷剧无涯，回头是岸。
他正了正神色，“后来呢？”
对方沉默了一会，才幽幽开口道：“后来……在局面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他便自毁元神，结束了这一切。就像你在石柱上看到的那样。”
殒灭于天地，血化千秋鼎。
看来那封石上的字就是神尊的墓志铭了。
“血化千秋鼎……”墨清宵反复嘀咕着这句话，“所以你事实上是生于神魔的不灭肉身？”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墨清宵笑道：“行啦鼎老哥，你马甲已经掉了，当时那种情况，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个能救我的人了。”
沉默了好一会，对面似乎在研究这个“马甲”是什么意思，然而百思不得其解。他索性便放弃了。
过了一会墨清宵耳边才又传来那个清冷的声音，“唉，元神消散，肉身不灭，百道天雷中，才生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