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从小学开始, 这个陌生的词汇就是被歌颂的对象, 老师总会留下“写一篇妈妈为你做的事”或“你报答妈妈所做的事”这样的作业, 每每这个时候,穆倚乔就会很迷茫。
“乔乔为什么没有做作业呢?”
小学六年, 穆倚乔的班级换了六个班主任,这样的问题被问了六次。
“我没有妈妈。”
穆倚乔回答了六次,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最后的无动于衷。
也就是从第一次知道她没有妈妈开始,穆倚乔就成为了被嘲笑的对象, 无论是班里的同学还是他们的家长。
“妈妈,穆倚乔没有妈妈!”
“别吵吵快走, 不要和那种人混在一起。”
为什么没有妈妈就会被孤立呢,小小的穆倚乔拎着装书的塑料袋站在街边, 任由来往的车辆排出尾气把她呛得咳嗽不停。
左手边是儿童公园,享受天伦之乐的人随处可见, 右手边是补习中心,,门前总有因为不好好听讲而被妈妈骂哭的孩子, 欢笑也好哭泣也罢, 这些都是穆倚乔不曾感受过的情绪。
只有穆倚乔是一个人。
她只有自己。
而如今,她竟不知道亲生母亲就在这里, 每天都在四楼的窗边注视着她。
那目光里会充满怜惜和爱意吗?会后悔吗?
若是后悔, 当初又为什么要抛弃她!
穆倚乔双臂环在胸前, 站直身子面无表情地盯着柯楚盈, 冷肃的目光几欲将柯楚盈刺穿。柯楚盈的身子轻轻颤抖着, 不退反进,她捻着穆倚乔的袖子,小心翼翼。
此时不求她,只怕段琅若活不过三日。
“乔乔……”
穆倚乔猛地甩开她的手,暴怒道:“不要这样叫我!为什么叫我签字?她没有兄弟吗?没有父母吗?没有丈夫吗?哦,我知道了,她选择和你在一起,所以被家人抛弃了是不是?所以没人愿意承认她是不是?所以你实在没办法才来找我的,是不是!”
柯楚盈深深鞠了一躬,身体呈现出标准的九十度角:“请你……原谅她,理解她。”
“那谁来理解我!”
一瞬间,所有教室的声音都戛然而止,只有穆倚乔长长的尾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有的老师探头出来,又很快缩回去,继续上课了。
柯楚盈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不曾抬头,声音虽然颤抖却很流畅:“没有抚养你长大是我们不对,但请你不要恨她,请你恨我。”
穆倚乔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此缓解自己的情绪。再不做点什么,她真的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你要去哪?”柯楚盈紧随其后,一步不落。
“哪家医院?”穆倚乔没回头,声音依旧很冷。
柯楚盈却因此喜出望外,快速答道:“省中心医院。”
“打车去,车费你出。”
对柯楚盈来说,穆倚乔肯去就是莫大的恩赐了,她亦不敢奢求过多。两人火速赶到的时候,段琅若已经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但尚未脱离生命危险。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身上插了很多管子,另一端与病床周围滴滴答答响的仪器相连。
“病患家属是哪位?”有医生过来询问。
柯楚盈立刻把穆倚乔推到前面:“这是她女儿。”
“喂……”
穆倚乔讨厌这样被强行推到前面,因为这让她感觉被|操控,很不爽。医生摘下口罩松了口气,递过来一个木制垫板和笔,说:“麻烦在这上面签下字。”
A4纸最上面正中间是手术同意书五个大字,正文前几行是患者及病情等信息,穆倚乔匆匆扫了一眼:段琅若,女,39岁,能看懂的也就这部分,再往下就是病理分析什么的了。
“家属看完了吗?看完就把字签了吧。”医生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
穆倚乔没马上动笔,而是问:“我从小就和她分开了,今天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需要鉴定一下吗?”
医生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你们是母女吗?”
“没有。”
“这……有点麻烦啊,亲子鉴定至少要五个工作日才能出结果,这个签字现在就要的。不行就加急吧,几个小时就出。”
穆倚乔看向柯楚盈。
“喂,我没钱。”她痞痞地向柯楚盈扬了扬脑袋,瞥了一眼监护室里的段琅若然后盯着柯楚盈看。其中的意思很明显,柯楚盈不出钱做亲子鉴定她就不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