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年在D市待了近一周的时间, 平时有张雪安跟着, 放学之后则由段琅若接手, 晚上再返回林语蓁家里。

许是因为一个月前被发现了，高恒一直没出现, 因此穆倚乔并没有寻到机会让她一睹高恒的嘴脸，倒是偶然遇到过高铭泽，三个人一起小聚，穆倚乔向两人介绍对方。沈流年和高铭泽性子都很好, 因此很快熟络起来。

近半年高恒对高铭泽施暴的次数与日俱增，下手也越来越恨, 高铭泽的脸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一些或有或无的痕迹。穆倚乔指给沈流年看，让她好好记住这些。

额角、鼻梁、耳后、下颚, 这几处都比较显眼，沈流年轻轻抚摸它们, 从坑坑洼洼中感受到了高铭泽所承受的痛苦。

沈流年温柔纯真，高铭泽痞气潇洒，就这么看着还挺配的。穆倚乔在一旁嗑着瓜子, 脸上满是老母亲慈爱的关怀, 欣赏着高铭泽一点一点变红的耳根心情十分舒畅。

冬天天短，虽然冬至已经过了, 可五六点夜幕依旧准时降临。两个姑娘与高铭泽道别后, 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灰白的天空积着云, 不一会儿就飘起了雪花。沈流年眼睛睁得大大的, 伸手去接落下的白片。

她的呼吸很轻, 像是怕惊醒冬天里沉睡的精灵，却又在雪花化成一滴清水时发出了失望的叹息。

“它消失了。”

穆倚乔看她总觉得像在看个孩子：“手上温度高，你把袖子往下拽拽，用布料接着，时间就会长一点了。”

沈流年照做，很快接到了第二片雪花。这一片停留了很久，直到被她不小心抖落在地。

雪越下越大，小姑娘欢快极了，当街转起圈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穆倚乔习惯了成为焦点的感觉，看沈流年似乎也不在乎，便未阻止她。

她忽然就想到当初在沙滩上时，看着自己踢水的林语蓁。那时候对林语蓁一无所知，但现在她明白了，无论是怎样的感情，那时的林语蓁一定很快乐。

“这就是雪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雪呢。”

沈流年玩累了，穆倚乔就在路边找个干净的长凳擦干净，和她一起坐下。

“喜欢吗？”她问沈流年。

沈流年点点头，一双黑葡萄似的圆眼睛滴溜溜地转，她伸出舌头，想尝尝雪的味道。

“啊……”

穆倚乔伸出手，却在半空收回。

雪花落在沈流年的舌尖，她闭眼缩了缩脖子，嘿嘿笑道：“好冰啊。”

真像个小孩子。穆倚乔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她戴好，把她通红的小脸包裹起来，说：“北方空气不好，雪里杂质多，下次不要尝试了。”

“啊，好的！”

竟然没有一句反驳，这也太乖了吧。穆倚乔比对了一下她和自己，觉得她应该更受欢迎。

“你不冷吗？”发觉把围巾给自己之后穆倚乔脖子上空荡荡，沈流年抓着围巾问道。

穆倚乔不仅不发抖，还十分潇洒地把拉链向下拉了两厘米：“我习惯了。”

她确实习惯了。十五年前那个冬天，她躺在垃圾堆里，衣衫褴褛，穿的是别人不要的旧衣裳，长长的袖子破了一个洞，捉襟见肘。那天也下着雪，她头发眉毛上厚厚一层白色，在垃圾里翻腾的手指冻得像十根胡萝卜。

那时候她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冷了。

身边忽然响起了没听过的歌声，穆倚乔四处寻找，并未找到声源，便疑惑地挠挠头。

沈流年指指她身上，小声提示说：“是不是你的手机呀？”

穆倚乔这才反应过来。

新年她换了新手机，铃声太不熟悉，一时忘了。

电话是段琅若打来的，她问穆倚乔能不能见一面，穆倚乔对此感到奇怪。

“能是能，可为什么要选街角咖啡店啊？下雪天在家不是更好吗？”她抬头看了看天空。

段琅若的声音有些抱歉：“你外婆想见见你，但是她不喜欢柯楚盈，所以……”

“所以家里不方便是吗，我知道了。”

她对沈奶奶的印象还停留在酒巷的时候，其它的也就只知道段琅若住院时来探望过，现在居然要叫外婆了。穆倚乔晃晃脑袋，想把这些想法甩出去。

不行不行，她连妈都没叫过呢，外婆就更叫不出口了。

“怎么了？”沈流年问。

穆倚乔这才想起她来，烦躁地说：“家里人约我，但我不太想去。”

“为什么？”

“不熟，没怎么见过，不知道怎么说。”

沈流年忽然抓住她的手，劝慰她：“去吧，好歹是一家人，能多见就多见，他们肯定也是爱你的呀。”

穆倚乔真是被这个单纯的姑娘打败了。她家里那么明显的重男轻女，她也经常见不到父母，怎么就不明白呢。

“流年，不要把所有人都想的那么好。”

她不想把话说太深，不过既然沈流年对家里还有这美好的期待，那就让她期待，就算要打破也不该由穆倚乔这个外人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