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蓁曾幻想过顾湛的归来, 或许是母亲的兴高采烈, 也或许是她的愤恨怨念, 却从没预想到是顾凛然的无措迷茫。

那一瞬间顾凛然像是松了口气，却又立刻心神不宁, 似乎还有一点内疚，林语蓁觉得自己忽然就看不懂他了。

有什么能让他放松，又有什么值得他不安？

若他不是顾湛的儿子，不是自己的弟弟, 那这么多年她对他的怨恨算什么？

这于林语蓁和顾凛然是相互的，一瞬间林语蓁意识到, 顾凛然的放松大约是来源于此。

他不再是小三的孩子，无须被人指责。

她也不再是他的姐姐, 没有血缘束缚。

顾湛万万没想到顾凛然会在外面，更加慌张起来, 他怯怯地叫着顾凛然的名字，但顾凛然连听都没听完就跑了。

林语蓁倍觉头疼，赶紧支了张雪安去追。

迷途的羔羊在办公楼里横冲直撞, 从二十四楼一路冲向楼下毫无停留, 带起了一阵阵风。张雪安紧随其后，冲出大门却没看见人影, 倒是看见了穆湛带着穆倚乔正准备上楼。

她打过招呼就去保安, 向着他指出的方向再追出一段, 张雪安深吸了一口气, 双手叉腰放弃了。

二少什么时候变得兔子一样腿脚这么灵活, 连她这个专业的都没抓到，这可太真实了。

就说林语蓁根本就很在乎这个弟弟，无论亲不亲生，关键时候人没了还是着急。张雪安咬了咬下唇，决定一路问过去。

林语蓁揉揉鼻梁，脑壳生疼，她问顾湛：“你不去追他吗？”

顾湛颓然得像是老了十岁，林语蓁这才发现，他的腰背也有了些微的弧度，再不像她小时候看到的那样笔直。

他摇摇头，慢慢坐下来叹息道：“凛然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该叫他知道，也得叫他学会处理。”

顾凛然从来就不是一个成熟的人，林语蓁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总是用拳头教训他，但他也绝对不是单讲道理就能说通的。

林语蓁还是很在意顾凛然的手链，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在意。

是他母亲的遗物吗？

“阿蓁，没在忙吗？”

这欢快的声音独属于穆倚乔，传进耳朵的一瞬间，林语蓁就觉得世界清明了。起身快步走过去，她微微翘起嘴角，温柔地为穆倚乔将鬓角被风吹起的发别到耳后：“你怎么来了？”

穆倚乔小脸红扑扑，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她扑进林语蓁怀里蹭了又蹭，然后慢慢从中间钻出来说：“中午了，我来给你送午饭。”

林语蓁左看右看，见她两手空空。

“饭呢？”

指了指身后，穆倚乔嘻嘻一笑：“他那呢。”

林语蓁就顺着往后面瞧，正看见拎着保温食盒的穆湛，一下子冷了脸。

“你让他进家门了？”她问穆倚乔。

在一起之后，这还是穆倚乔第一次看见林语蓁这么生气，她不由得有点怂，缩缩脖子小幅度点头。

林语蓁深吸一口气，把火压进肚子里，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和颜悦色。她柔声细语：“我不在的时候，除了雪安之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屋，知道吗？”

穆倚乔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声说：“可是他……”

“他也不行，认识时间太短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两人嘀嘀咕咕，穆湛听了好笑，他把午餐盒放到茶几上，无奈道：“如果没有我帮忙，你这顿吃完估计要进医院的，即使这样也不行吗？”

一大一小齐刷刷地看向他，三秒之后同时开口。

“不行。”

“闭嘴！”

素日巧舌如簧的穆湛：“……”

一个戒备一个傲娇，还真是绝配。

穆倚乔哼哼着翻了个白眼，忽然瞄到了顾湛。不知何时顾湛一个人躲到窗边去了，静静地凝视着远处海天相接的水平线。

“你有客人吗？”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扯扯林语蓁，“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没事呢。要不我还是先走吧。”

说完转身就要跑，被林语蓁抓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