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眼,取过一套干净衣裳到屏风后换罢,将濡湿长发拢好,才从灶房内提过清水清扫屋子。屋内长久未有人气,尘霾甚多,索性亦算干净,倒不至于耗费时辰。柜中放着一套布衾单子,并非寻常百姓用得起的,沈长安咬着下唇,看了几息才伸出手将其抱出来,铺好在了床榻上。
她轻喘着气,几缕短发垂下,熨在额前,衬得模样娇俏可人,见床榻收拾差不多,陆续将自个儿物件搬进来放好。待收拾完,已申时过半,匆忙去烧火煮饭。
顾家东西精致,沈长安动作轻柔操弄着碗碟餐具,唯恐一个不慎将其磕坏碰损。好在一切顺利,她将顾如珩的饭菜做好,顺带就着余热给自己熬了一碗米糠清粥。
清粥煮起来甚快,趁着这阵间隙,沈长安把饭菜摆好于左室胡桌上,捋捋额前碎发,到了顾如珩歇室门前。
房门上雕刻有三交六椀菱花,穿插组合,空灵剔透亦美不胜收。天色微暗,屋内隐约可见摇曳烛光,沈长安屏气,举手轻叩了几番,听闻轮椅响动声才道:“饭,饭食正热,最是好吃,小娘子要吃了么?”
软糯低润,甚是好听。不待她放下手,房门便自内打了开。
顾如珩微颔首,错开她眼:“走罢。”
沈长安点头,将神色藏于夜色中,缄默跟在她身后。
桌上摆放着三菜一汤,两个清炒时令小菜,一份香菇炒鸡肉,一份清汤。她替顾如珩盛好饭,就自觉出门去了灶房,清粥煮的正好,沈长安将粥舀到碗中,洗干净锅掺满水,坐在灶前径直往灶里递木块,端着碗小口小口的抿着吃粥。
木块燃烧爆出微小“噼里啪啦”声,烘的小脸暖洋洋,她鼓着双腮,一嚼一嚼似林间小鹿,双眸却失神,涣散看着火光摇曳。
终究是没甚么胃口,沈长安轻叹一声,将陶碗放在灶头上,余下半碗倒做小黑口粮。
说来也是委屈,跟着自己从未吃饱过,瘦小可见两排细短肋骨。这么想着,她侧首看着门口摇尾的黑狗,小黑正蹲坐于地,歪头吐舌看她,尾巴于地上左右横扫。
沈长安静默片刻,忽而无声浅笑,眉眼弯着支起下颌,令眼角泪水终是顺势落了下来。
三月末天色暗的早,待到锅中水煮滚烫,屋外已然漆黑。背后粘腻之感甚重,沈长安估摸顾如珩许吃的差不多了,起身借着火光往左室走去。
也是来的巧,她才踏入门,顾如珩正咽下最后一口饭,放下筷著。
沈长安见甑桶中剩了半余米饭,试探问道:“今日的菜是不好吃么?”
顾如珩挑眉:“何来此言。”
“我都是估摸着小娘子食量做的,今日却剩了这么多,可是做的不大好?”
顾如珩轻缓抬眸,若有所思看了她几息,才道:“许是我今日不大愿吃。亦许是祖父走了,无人陪我对坐而食,失了几分胃口。”
沈长安一愣,倒不曾听说她有这般癖好。
又听顾如珩清润低声道:“明日且做两人饭食,你随我一道吃。”
不待应声,兀自推着轮椅出了左室房门。似想起甚么,沈长安小步追了出来问道:“清渌,你沐浴么?”
这称谓令背着沈长安的女子不大满意,顾如珩回她道:“两日一休沐,这才一日,我并不需沐浴。你且去闲间便是,就在你那间屋子右侧不远。还有...你日后唤我名便是,如珩。”
字与名于沈长安言差异不大,不解的点了点头。顾如珩看她双眼微肿,面色平静,心下一声叹息,愈发担心。
沈长安清洗好灶房,迷糊着沐浴完回到屋内。屋内桌上灼灼摇曳着烛火,烛火旁燃有衙香,传来缥缈微淡药味,她虽不知这是做甚么用的,也猜到定不会坏,便只吹灭烛火,躺倒了床上。
布衾温软到令人不适,夜雨落于瓦片上传来细密之声,沈长安到底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