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珩说着,神色似有怀念:“后来虽将这鸟雀收敛得好,但不时拿出来把玩,也渐渐起了绒。便是三月你上山,我故意将它摆在书桌上,想看看你能否瞧出一丝端倪与不寻常,不曾想拖到了现在。”
沈长安听得心中柔软,低低道:“我脑子愚笨,都忘了。”
正顺着她眉骨的修长食指顿了顿,顾如珩顺势摊出手,道:“那你这次送的,可得好生记着。”
“喏。”沈长安语调发软,将草编小雀放在了她手中。
“这是用席草编的,若不暴晒,至少能放十年。”
屋内清爽也没来人,顾如珩神色浅淡,语气正经的逗着她,直至沈长安耳廓红了通透,方将她放了进灶房。
之后几日天气依旧好,晒得麦子尽数脱完水,既干且脆。
北方几个路天旱,以致新麦今年价钱涨得格外高,沈长安便也不打算留着,只留下些许给顾如珩做饼面吃,其余联系好贩子,打算与赵氏一家一并卖。
粮食卖掉的钱再添点,正巧能还完沈先夫妇的欠款。无债一身轻,沈长安便真觉着重新活了一遭。
她还完银钱正要走,不想沈先吃罢碗茶水,出声道:“三妞,先别慌着走,叔跟你说说话。”
沈长安唯有重新坐了回去:“叔,可是出了甚么事?”
沈先摇头,黄黑的面皮紧皱:“过往我念想你还未及笄,提的也少,只如今你已及笄,到了成家的年纪,是该嫁的人了。”
他放下碗,看着自己这个侄女,眉头渐渐蹙起。
苇塘村不同于别村,适嫁女子少,沈长安行笄礼那日,下山时村长便提点过他,道是自己身为沈长安叔父,因按礼法负起替她说亲的责,不能留着这么干等下去,一人不成规矩。
他知晓如今不嫁娶之人颇多,但村长这么一提,也该将说亲纳上日程,何况兄嫂于地下长眠,若见不到闺女嫁人,总不安生。
故而又开口道:“你爹去的突然,你娘临走时托我以后看拂于你。如今三妞你也老大不小了,我打算着给你请个媒人,看看十里八乡哪有合适的小哥,上门说说媒。”
沈长安不动声色:“三叔,我现下还嫁不得人。”
“怎么就嫁不得了。”
“娘亲走时没留下嫁妆,亦没剩几分银钱,这数年下来好不容易攒了些,哪又想到沈家老宅因着白蚁啃咬一朝倾塌。请徐泥匠选址修葺新房去了十两银子,加上大大小小琐事花费繁杂,现下手头半点积蓄也不剩,新麦收成也不好,一亩地比去年还少了两斗。”
沈先嗫嚅半晌,没说话。
本朝之前,一直都是守着聘礼多于嫁资之法,不过当朝自世家至百姓,妆奁是水涨船高,一来因着宋律规定妆奁乃妇人之资,丈夫抑或公婆皆不可侵占私吞,若丈夫身亡,寡妇亦能带着改嫁。二来媳妇于夫家地位半数取决于妆奁,妆奁少者多数也不遭婆婆待见。
想沈长安一个女娃,十余载活下来已是不亦,谈何去攒嫁妆。只自个儿也腾不出钱,洪哥儿现在在镇上读书,束脩繁多,不过两年就得折腾着娶亲,上哪儿再给沈长安攒妆奁。
便沉着脸色,又吃了口茶。
沈长安垂眸,嗓音压低三分道:“三叔,你也省得扶余镇因妆奁聘礼未婚嫁的男女,少说上百人,多我一个也不多。待两年后攒点银钱,再谈这些也不迟。”
沈先叹气:“十五不小了,再拖两年,怕是难能找到好夫婿。”
沈长安只是弯眉,不再接话。
顺着沈先之意,又听他说了几句,直至片刻后,思忖了番出声道:“三叔,不若今日我将那头豚猪赶回去得了。”
“新宅子修好了?”
“嗯,主屋马上封顶完,许明后日便能乔迁,现下棚圈已修葺妥当,养豚猪已是合适。”
“行,那等会儿需不需我替你将它赶回去。”沈先也不拦着,起身带沈长安走至猪圈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