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顾家唯我一人,李家也是后辈伶仃,外祖父被贬期间写下甚多诗词,词中可窥之六七心性,如今甚为豁然,唯有仕途抱憾。何况他向来怜爱于我,世家阴暗污秽之事亦见之甚多,不会过多刁难,只怕不能让我们二人光明正大的成亲,要委屈你了。”
“哪里是委屈。”沈长安摇头,“光是钦州,寻常百姓花销就甚大,何况东京汴梁。我也不会甚么活计,脑子又笨,怕到时候挣不了多少银钱。”
顾如珩沉思片刻,忽而侧首道:“那你觉着开间医馆怎么样。”
她二人现下还在江南水乡一寻常房屋内,就已经想着日后北上该做何生计。
虽早了些,顾如珩却真动了心。
“近来我一直在教你习字,多数为食材草药之名,倘若以后真开了间医馆,我把脉,你便收钱抑或抓药。那时就按东京规矩来,不再十文一人,只便宜些许,也是能赚钱活的安生。”
沈长安坐在她跟前,借着烛火缝鞋垫,闻言清浅笑了笑:“好。”
“到时候我们再种一株梨树,最好也有院里这株好看。”
前院那株梨花树,沈长安甚是喜爱,尤其一到阴雨天,落雨于上,一片水意。
她心下回忆了番,不想第二日便见着了落雨之景,又瞧见顾如珩嘴唇苍白无血色,黑发白衣,愈显孱弱。
心疼道:“昨日天气还好好的,怎么一夜过去就入梅了。”
膝下腿骨传来细密刺痛感,顾如珩咳嗽了声,淡淡道:“今年天气是有些不寻常,梅雨时节来的快了点。”
沈长安替她将药材熬煮上,叹了口气:“头几个月还算好,不过看近来这雨水,就怕北旱南涝。村里其他水道不说,就连沈家老宅旁的溪水都涨成了河。”
“我听说钦州诸县这几年种的都是朝廷发的占城稻,旱不求水,涝不疏决,既无粪壤,又不耔耘,一任于天,可还需要仔细看护?”
“自然是要,地里要下的功夫也不少。”
顾如珩紧攥的手舒缓了些,忽然道:“我在农事上,半点都不及你,长安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
因在山上,两人都未束发挽簪,沈长安拨了拨鬓角发丝,挡住发热的脸庞,小耳朵却听见院外传来了阵走动声。
她止下手中动作,望向门外。不过多时就见两人踏进了门,仔细一瞧,背上还有一个。
小黑趴在窝里龇了龇牙,没出声。
来人之一沈长安认得,正是原先曾宿住过一夜的李老汉。李老汉一见是她,急忙道:“小娘子,顾大夫可在?”
他二人三步并作两步走至檐下,蓑衣上尽是雨珠,抖了抖,一地水迹。
余光一扫顾如珩正神色淡淡坐于书桌前,朝沈长安点了点头,褪下蓑衣道:“顾大夫,您快帮忙瞧瞧,这女娃都烧的糊涂了!”
沈长安接过他二人蓑衣挂在檐下绳索上,分出一缕注意,看了眼年轻汉子背着的稚童。
脸上晕着不自然绯色,双眼紧闭,轻微发着颤,已然不省人事。
李老汉招呼儿子将稚女放下,搓了搓手道:“顾大夫,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先前来我们村,看到这稚女时与我说了嘴,也与她说有事来找您。昨夜这女娃儿突然找我说脑袋疼,我儿媳替她一看,才发现脸热的不像话,故而今天一大早就往苇塘村赶,看她人都糊涂了。”
热病自古以来便是麻烦,想来是许久不曾洗沐过,又没人照顾,稚女头发杂乱糙黄,尽数缠绕打结在一块儿。
四肢亦是皮包细骨,脸上灰黑一片,偏生鼻塞流清涕,更显邋遢。
沈长安站在李家夫子旁边,看着陈家稚女,心下软成了一片。备好一盆热水,想着稍后替她擦擦。
顾如珩面色一如寻常:“她烧得狠,得服药后发汗散邪。劳烦您特地走一趟,将她留在这儿便是,二位可在屋内歇歇。”
李老汉承过顾如珩大恩,哪还有再打扰她的理。加之道宗常言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自己也是在积攒功德,便起身准备离开:“怎会有劳烦一说,那我们就先走不打搅您了,若是之后陈家娃娃要回来,顾大夫您再让人捎信,我来接她。”
“嗯。”
又取过檐下晾水的蓑衣,径直又迈入了烟雨蒙蒙中。来的快去的也快。
沈长安拧干帕子,好生替陈家稚女擦拭去面上黑霾,担忧道:“如珩,可要我再去起一炉火?”
“好。”顾如珩抓好柴胡生麻及羌活等,推着轮椅递予她,“长安,你将这些药上火熬着,顺带帮忙将她抱到客房中去,我替她擦擦身子,家中还有幼时衣裳,等会儿给她一并换上。”
沈长安便如她所言,抱着陈家稚女走进客房,安置在榻上后,赶忙去起灶熬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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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号总是不显示,唉。